乌克兰华人战火日记

马航ＭＨ１７坠机事件让乌克兰危机再次牵动世界的神经，国际舆论聚焦乌克兰东部地区。在那里，战争、民族、情感与生活，真实情况到底如何？

李文华，顿涅茨克一所大学的汉语老师，上世纪９０年代前往顿涅茨克留学，后定居于此。他向新华社记者介绍了顿涅茨克当下的情况。为便于读者阅读，此文以日记体呈现。

5月27日：第一次听到炮声

今天是总统选举后的第一天，一家人正在吃午饭，突然传来轰隆隆的飞机盘旋声，随后是炮声。立刻把窗户关上。

在顿涅茨克，飞机盘旋声已不足为奇，炮声还是第一次听到。赶紧打电话询问情况，却发现哪儿也打不通，焦虑不安中打开电脑，还好，网络还通。网上说火车站遭到轰炸，当场死了两个人，机场那边政府军和武装分子正在激战。枪炮声不绝于耳，从未想过会那样清晰真切。

女儿下午还有课，学校就在离家不远的地方，怕被流弹伤到，还是决定不去了。枪战持续了整个下午，半夜迷糊中又听到枪声大作。

所有的学校开始停课，我们也不敢迈出家门一步。

电话终于通了，朋友们打着电话交流各自掌握的消息，有的人家已准备逃离，我们也开始恐慌起来。想起电视上看到的战区中心斯拉维扬斯克市民的惨状，再一次不寒而栗。

顿涅茨克市长发布了安民告示，让大家不要惊慌，尽量呆在家里不要出门，不要去火车站与机场。

5月28日：“怎么，又要轰炸啊”

在家闷了两天，听说火车站已经没事了，决定去看看。一位朋友打电话说火车站已被炸光，这真是一个恐怖的消息，火车是唯一安全的撤离途径，不敢想以后的事……

火车站离家不远，想去证实一下，它到底被破坏成什么样子。路上行人稀少，一路打听着来到火车站，见大楼安然无恙地立在那里，只是少了几块玻璃，看来没传说的那样糟糕。

售票大厅正常售票，被飞机流弹打死人的地方仍然围着警戒线，地上的血迹早已凝固，上面放着几束鲜花。火车站附近的市场，人们也出来工作了，穿过市场时听到了一对男女的对话。

“赶紧回家吧，”男人说。

“怎么，又要轰炸啊？！”女人说。

这就是顿市人的生活现状，一方面要为生计奔波，另一方面又要随时躲避突如其来的危险。

6月2日：逃离顿涅茨克

在惶恐中又过了几天，一位朋友突然打来电话说，周三或周四政府军要“清理”顿涅茨克，他们一家明天就动身去克里米亚，并劝我尽快撤走。

虽然很不情愿，尤其担心女儿，但还是要早作准备。飞机是不通了，公路危险，唯一安全的是铁路，晚上收拾了一些必要的东西，第二天顺利坐上11点前往中部城市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的火车。

平时空荡荡的车厢座无虚席。我们的包厢里还有一位女士，从顿涅茨克以东小城马基辅上的车，也是向西逃难。她侃侃而谈，跟我们讲每天都有军车到马基辅拉年轻人去各个据点，晚上再送回来，一天1000格里夫纳的酬劳，合人民币500元，很多家境不好的年轻人都愿意去。话是这么说，早上拉走了，晚上能不能回来很难讲。我说，乌克兰本来男人就少，以后你们的姑娘嫁给谁去啊。

经过3小时的车程，一家人终于来到第聂伯，到了才知道，女儿的几个同学也撤到了这里，或奔亲戚，或父母在这里有房子。

7月8日：来到扎波罗热

七月初，政府军开始对顿巴斯地区展开猛攻，连续收复斯拉维扬斯克、克拉马托尔斯克等五城，好在我们已逃离了战区。

一家人驱车来到扎波罗热州亚速海边的别尔江斯克，小城依然热闹，原本打算去黑海度假的人都涌到了这里。往年这个季节，会有很多俄罗斯人开车来这里避暑，因为乌克兰政府禁止18岁至60岁的俄罗斯男性入境，这里几乎见不到俄罗斯人的身影。

再次来到老朋友尤拉家。见到我们，尤拉眼中满是同情。听说我们已在第聂伯安顿下来，尤拉的妻子在胸前画着十字：“谢天谢地，知道吗，我们天天在为你们祈祷。”

晚上从海边回来，在尤拉家的小院里喝茶，和同来度假的两家人攀谈起来。其中一家来自斯拉维扬斯克，在这里已躲了三个月，另一家来自顿市东部小城马基辅，呆在这里也已有三个星期。两家都带着很小的孩子。

7月12日：市长也跑掉了

今天，政府军对顿市彼得罗夫斯基区进行了轰炸，战争近在眼前，顿涅茨克居民仓皇外逃。平日里，女儿每天都会问什么时候回去，今天却安静下来。她那些留在顿涅茨克的同学一早都跑了，没一个留在城里。

给顿涅茨克的朋友打电话，很多都打不通，打通的也大多离开了。朋友说，顿涅茨克现在太危险，随时可能被流弹伤到。

昨日一位朋友打来电话，说半夜伴着枪声听到楼下有很大的声音。打开窗户探出头向下看，四个人在锯楼下的防盗窗(楼下的那户人家出去避难去了)。朋友大喝一声，那几个人吓得逃走。防盗窗已被锯开，打电话报警，没人接，打火警也没人接。第二天早上才知道，警察局已经人去楼空，连市长都逃到基辅去了。

现在的顿涅茨克，剩下的就是无处可去的平民了。

7月15日：一场清算

乌克兰内务部长阿瓦科夫来到斯拉维扬斯克，在开会前将代市长萨姆索诺夫逮捕，说他勾结武装人员搞分离活动，这令地区党的议员十分寒心。在他们看来，在最艰难的时刻，萨姆索诺夫不顾个人安危，始终和市民在一起，帮市民解决各种困难，其实，他完全可以像别人一样一走了之……

听说顿巴斯地区有近600名警察被解雇，斯拉维扬斯克的警察不准配枪，只有基辅那边过来的警察才可能带枪上街，当局的种种举动被认为是“清算”，只会让本来就不稳定的形式更加严峻。

顿涅茨克得益于乌克兰大企业家里纳特·艾哈迈托夫的保护一直未受严重破坏，顿巴斯五城解放后战火一直在卢甘斯克及顿市周边燃烧，卢甘斯克破坏严重，看到自己一砖一瓦建起的家园变得如此不堪，百姓的心在滴血。

现在，人们只希望各方能坐下来谈判，不要再为政治筹码置老百姓福祉于不顾。求求你们，别再打仗了。

有报道说，政府已暂停发放退休金，民间武装又宣布戒严，这对老百姓来说不啻于雪上加霜。不知道这仗还要再打多久，三年，五年，还是十年？  新华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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