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波特传奇

□沈东子

美国路易斯安那州的新奥尔良暖洋洋的，以出产黑人音乐家知名，是个注重享乐的南方城市，前些年因为遭飓风袭击闻名于世，那是大作家卡波特(TrumanCapote，1924—1984)的出生地。卡波特出生时，妈妈只有17岁，还是个无知少女，这样的婚姻显然不是深思熟虑的结果，不到一年就结束了。年幼的小卡被送回妈妈的老家阿拉巴马州的门罗镇，交由舅舅家照管。

按通常的理解，接下来的故事似乎应该比较凄苦，可居然不是。他在邻居家遇见一个小他两岁的小妹妹，叫哈泼·李（HarperLee，1926—)，两人成了好朋友。人的命运有时真是不可预测，要不是因为小卡父母离婚，哈泼·李怎么会有这样的运气，在如此偏僻的地方，碰上一个如此聪慧的小哥哥？哈泼·李是谁呢？就是日后红遍全美的畅销小说《杀死一只反舌鸟》的作者，据说小说主人公迪尔，就是依照童年卡波特的样子画葫芦画出来的。

该小说是美国学生熟知的课外读物，出版于1960年，次年获普利策奖，两年后改编为电影，由大牌影星格里高利·派克主演，60年代风靡美国，引领了好一阵子风骚，哈泼·李也因此跻身文学名人的行列。小说情节并不曲折，讲述一个黑人被怀疑犯了强奸罪，尽管有证据证明他并不在现场，但因为长着黑皮肤，世人依然怀疑他是罪人。所谓反舌鸟是一种文学象征，这种鸟从不伤害其他鸟类，只喜欢唱自己爱唱的歌，杀死一只反舌鸟，喻指害死一个无辜的人。

问题是长久以来文坛一直有一种说法，说《反舌鸟》不是哈泼·李写的，或者说不全是她写的。尽管哈泼·李早年就有文学抱负，说自己要成为“阿拉巴马州的简·奥斯丁”，但说句实话，她写的并不多，后人之所以记得她，除了《反舌鸟》，更多的是因为她与卡波特那不同寻常的友情。小卡比小哈大两岁，但个头没她高，加上性情羞怯一脸娘娘气，常被同学欺负，这时候假小子哈泼·李会冲过来为他报仇雪恨。

说《反舌鸟》的真正作者是卡波特，归结起来有三点理由，第一，卡波特的名气太大了，虽说他是个同性恋者，但与哈泼·李的关系如此密切，两人为了卡氏日后的成名作《冷血》，曾一同去堪萨斯州的偏僻小镇调查半年，卡氏哪怕仅仅为了这份友情，也不可能不对她提供文学帮助；二来哈泼·李此后没再写出过第二本书，在漫长的岁月里从不接受记者采访，也不做任何文学演讲，世人对她的创作经历一无所知；第三，《反舌鸟》获普利策奖的消息传出，卡氏喝得酩酊大醉，放话说得奖的应该是他。

美国男子未必是美男子，卡波特个头矮小，只有1米5几，这在美国男人中极为少见，但他嗓门尖细，口齿极为伶俐，又善于在人群中周旋，写作成名后自然不甘寂寞，利用自身特点做起了脱口秀主持人，做得还很成功。他出没于纽约名人圈，认识了文化界的几乎所有名流。前面说了，卡波特小时候被寄养的地方叫门罗镇，这门罗是英文Monroe的读音，不是门可罗雀的意思，当它成为一个漂亮女子的名字，也可以译成梦露，是同一个词，因此门罗镇也可以译作梦露镇。

一个人既然在一个叫梦露的地方长大成人，那就注定会与这个名字有某种联系。卡波特做上主持人后，不久就认识了梦露，两人关系很密切，不过他有同性恋倾向，更像是梦露的闺蜜。梦露也很照顾卡波特的感受，每逢上场跳舞，都会甩掉高跟鞋，光脚与他漫步，可谓给足了面子。在卡波特留存人间的照片中，最有名的一张是他与梦露深情共舞，虽然个头只到梦露肩头，但他笑得比桃花更灿烂。

卡波特曾多次访谈过梦露，以作家的敏锐，捕捉到她身上独有的曼妙气质，电影剧本《蒂凡尼的早餐》是专为她量身定做的，希望由她来主演，可惜梦露彼时深陷与肯尼迪兄弟的恋情不能自拔，女主角让给了奥黛丽·赫本。我译过卡波特的一组小说，是从他最后一部小说集《为变色龙弹唱》里译出来的，里面有一篇小说专门写梦露，叫《美丽的孩子》。在卡波特心中，梦露永远是一个美丽的孩子。梦露死后，他追忆道：“她的轻灵，光彩和飘忽不定的敏慧，永远无法呈现在舞台上，犹如翩然翻飞的蜂鸟，只有照相机能凝固她的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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