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恋这件事

我有个表妹是体育老师,上学时谈过一场恋爱,毕业后跟男友分居两地,聚少离多,在男友下达分手决定最后通牒的时候,正在上课的表妹当即晕倒在操场上。此后半年时间里,她人还在,但魂儿没了。姑姑气不过啊,这哪里是那个钢锭一样生龙活虎的女儿,分明就是一块儿棉花,天天不言不语地被风吹着,飘飘荡荡地来了,又飘飘荡荡地走了。有一天,姑姑实在忍不住,伸出她挖过土豆摘过苹果的大手,左右开弓扇了表妹一通巴掌,你完全可以想象出当时的情景,肯定是边扇边哭边骂。说来也巧,此后,没魂儿的表妹逐渐回过神来,慢慢复原成钢锭一样的活蹦乱跳样。但我知道,她心里的某一部分肯定萎缩死亡了。

电影《失恋33天》也有这样一组镜头,资深婚礼策划黄小仙儿失恋后,哭着喊着追着劈腿男友跑:我不要什么自尊,只要你留下来。他的同事“王小贱”跳将出来,伸出巴掌一通扇,扇完还问:清醒了吧。看来,在爱情结束后的寻死觅活面前,武力有时候比教诲实在得多。

回到电影中,失恋这事儿,谁没经历过呢?有人说,只有刻骨的才情才能经历刻骨的感情,于是柳永说: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苏东坡说: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豪放如辛弃疾,也会婉约出一句灯火阑珊处的感叹；于是就有成千上万有才情的文艺男女青年,用各种各样的方式缅怀爱情,割腕刻字写血书,怎么样能摧残肉体就怎么样来,花样繁多层出不穷。《失恋33天》中的黄小仙儿也是个有才情的女孩儿,天天为新人们设计婚礼现场,用尽可能多的方式制造浪漫,乐此不彼奔走在各种成双成对的宴席而保持强大内心的惟一武器是:她有个相恋七年的男友。七年啊,彼此都已经长成了对方的一部分,枝枝蔓蔓相连,根根茎茎相牵,分都分不开啊。可有一天,连着心的食指生生要从身体中脱离,你能忍得住痛,但能治得了伤不?

我还有个朋友,也属于有才情的女孩,和男朋友分手后,一怒之下,放火烧掉了承载着记忆的所有书籍、杂志、照片、CD,直到即将被烧掉的物件中出现了一件昔日爱人穿过的背心儿,她似乎被蜜蜂蛰到了,奋不顾身抢出了那件衣服。此后若干年来,那件背心儿,成了她疗伤的惟一法宝,她宁可不穿自己的内衣,也要罩上那件男式的背心睡觉。也许只有这样,才会睡得踏实点吧。

但是,失恋这事儿真和才情有关系吗?或者,感情这事儿真和才情有关系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比如我表妹,我敢肯定,从小习武的她绝对没有读过多少缠绵悱恻的古诗,绝对没有看过几本唯美浪漫的琼瑶小说,绝对没有听过王菲的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在她身上找不到任何跟才情有关的文艺气息,她干练、豁达、风风火火,像水泊梁山上替天行道的好汉,但谁又能断定,梁山好汉们就没有刻骨铭心的感情,或者没有经历过非死即残的失恋呢。能爱、去爱、被爱,实在是人之为人最本色的东西。

只是,有才情的人可能会将一段逝去的感情演绎得煞有介事,用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方式去缅怀,如张艾嘉电影《心动》中的小柔和浩君,一天的感情要用一生去思念,哪怕尘埃落定,哪怕生儿育女。想念对方时,必拿起手中的相机,拍天空的照片,从1978年拍到1992年；更多的人只会三缄其口,在这一点上,张爱玲倒是个特例,她将自己的感情隐藏得极深,从来没向外界披露过只言半语,坦言自己的事只配向父母交代,但也会通过小说情节,淡然回忆和胡兰成的那段往事,如《小团圆》。

如果需要选择的话,你是否愿意三缄其口,让那部分已经死掉的东西彻底消亡?失恋这事儿,实在是我们必须经过的路口,只要能恋,才情与否,又有什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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