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生活另一扇窗

李岩生命与心灵获得了新生前言

李岩来自北方，不魁梧，不凌厉，坚定执著，眼里尚存一丝稚气。李岩从小失去母爱，父亲带着姐弟三人倒插门，重新组建的家庭让李岩受尽折磨，也让他心生怨恨。一番挣扎之后，李岩走向了崭新的道路，生命与心灵获得了新生。

讲述人：李岩，男，23岁，军人记者：朱英玉配图：罗永鸿1 打击

最爱我的人去了

那年，母亲才30多岁，一向健壮的她突然感到身体不适。母亲坚持着不愿意去看医生。她说，儿子以后还等着房子成家呢，现在要多挣点多攒着，没必要花钱看医生。

然而，母亲竟一天比一天虚弱起来，在家人的极力劝说下，秋后，她终于“被迫”随父亲去市里看病。让人万万没想到，无情的病魔已经在母亲的身体里站下了脚跟。医生检查后告诉父亲，母亲的肾已经衰竭，诊断为尿毒症！惊天消息把父亲震得六神无主，他问，还有救么？医生说，要想维持生命就得透析，一次需几百元。父亲问，不透析就像癌症一样么？医生说比癌症还可怕，不透析也只能有几个月的生命了！一时间，父亲的心碎了。

在医院里，母亲对父亲说，我最想见的是儿子！在她心里，最小的儿子，是她最难以割舍的牵挂。

最后，实在没钱了，父亲带着病重的母亲回家了。

回来后，母亲的病越来越重，甚至最后失去了记忆！清晨，我默默来到她床前，看到她的脸又比前一天枯萎了许多，她对我的关注，也一天天弱下去了，她的能力已经没法表达自己的心情 、自己的挂念。那些日子，我是多么的孤独与惶惑。

寒冬时节，传统腊八，母亲终于像一只断线的风筝，缓缓飘向天际。她永远离开了我们。那时，我的两个姐姐分别是13岁 、10岁，而我，只有8岁。

埋葬母亲的墓地离家好远好远，村里人抬着母亲的棺材一步步哀号前进。大人们轮流抱着我走，一路哭行。我虽然年幼，但是8岁的光景，已经可以刻入记忆的书页。这种情感的打击与创伤，对一个年幼的孩子来说，影响力是绵延不绝的。

母亲走了，屋里空了，贯穿在我们之间的那个气场，一下子消散了。每天晚上，父亲都搂着我们姐弟仨看电视，看着看着，我们发觉父亲没了声息，转过头去，看到的总是他那张挂满泪水的脸庞。我们知道，他又想我们的母亲了……

2 磨难

没妈孩子像根草

后来，家中几个姨奶商量着帮我们找个新妈妈。姨奶说孩子还小，没妈太可怜，还说要找的也不是外人，是我父亲的堂嫂。父亲的堂哥前两年出车祸了，丢下堂嫂和一子一女。本来就是一家人，要是在一起过日子，也算是知根知底，亲上加亲。

父亲同意了。他把我们原来的房子卖掉，在另一个地方建了一个简单的毛坯房，说是留给我长大后娶妻生子用。他带着我们姐弟仨搬到了继母家里，这在我们北方，叫做倒插门。

在继母家里，我的人生揭开了痛苦的篇章。

继母自己有两个孩子，我管他们叫“大姐” 、“大哥”。“大哥”只管吃喝玩乐，而我和亲姐姐负责做家务事。渐渐地，挨打受骂成了我的家常便饭。站板凳 、跪板凳 、跪搓板……不得吃饭 、不得睡觉 、不得上厕所……我的身上被打得青一块 、紫一块。在学校里，一些调皮男生知道我在家里的“地位”低下，便常常跑到继母面前恶人告状，以看我被继母打骂为乐。

!家里的气氛异常压抑，父亲从来不会袒护我们，两个姐姐都没法再待下去，她们相继退学，出去打工。而无法自立的我，成了囚禁在家的免费保姆。

早上扫除房前屋后，晚上饭后要做农活，连“大姐”那哇哇乱哭的孩子，也是丢给我来哄带。继母还嫌我“吃白食”，买了几只羊回来，往我面前一赶：诺，这羊你得把它们养好了！我17岁了，看上去像个小萝卜头，大大的脑袋，细细的身形。对母亲的怀念和每日的惶恐纠结在一起，充斥在我那大大的脑袋里，头重脚轻，我的承受力快达到极限，身体哪里还有向上伸展的空间。

!一天晚上，我的小羊突然病倒了两只。

羊儿奄奄一息时，继母和父亲把我从被窝里拽出来，厉声质问，是不是把羊儿放到别家的田地里啃吃麦苗了？！在北方，农民最痛恨最不齿的就是谁家羊群啃吃自己地里的庄稼，因此在冬天，一些人会在自家的地里撒老鼠药，用来惩罚那些放养偷吃的无良之人。

我坚决地否认。虽然我从小就失去了母亲的教诲，但我骨子里的优良品质仍然完好无损，这种缺德之事，我定是耻于去做的。

“狡辩”、“欺骗”、“不老实”……他们给我扣上一顶顶帽子，我的据理力争，反而像干柴一般点燃了继母胸中嫉恨的火种，她唆使父亲，把我的被子掀了。我瘦骨伶仃的身子蜷缩在床上，非但没有博得他们一时的怜悯，反而激起了继母的斗志。在那个冰寒地冻的夜晚，我被打得出了一身冷汗！随后，他们强迫我连夜用小推车把那两只尚未咽气的小羊送到屠夫家。

那一路，只有凄冷的月光 、低沉的呜咽陪着我走。走到往日看起来阴森森的坟地边，我已经不懂得害怕，因为我也想死，也想投入这片寂静的世界。这个世界，虽然没有大自然的阳光，但是有母亲的爱，这才是我心中的太阳。

!第二天，家里把剩下的羊圈了起来。

邻居问，咦，小岩今天怎不去放羊啦？继母恨恨地说，这孩子缺德，把羊带到人家田里吃麦苗，一大群羊全被毒死了！!这一来，我成了村里千人骂万人恨的坏人，羊死事件更成了那段时间村里茶余饭后的焦点话题。

有天，父亲看了电视说，儿子，你走吧，去学门技术，换个地方。

!我知道，我的名声坏掉了，父亲也想让我离开。其实我做梦都想走。这片土地虽然生了我，却没有我需要的土壤与肥料，它让我几欲窒息，我巴不得走得远远的，做个有尊严的人，堂堂正正地生活。

父亲和继母在强烈的争执之后，终于拿出1千多元学费，送我去了学校。

在学校，我没钱。没钱就得挨饿。我的晚餐常常是白水就干馒头，连根咸菜都没有。当我发现同学们把方便面调料扔了，便拣起来，兑上水，也喝得稀里哗啦，有滋有味。

那次父亲对我的伤害，让我的青春蒙尘。

毕业后我到一家私企工作，年底回到家乡时，发现村里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闲话：这孩子，那年放羊放到人家地里，结果羊被毒死。

心毒的人只长心眼，难怪他这么瘦小，身体指不着有什么毛病！我恼怒地对父亲说，爸，这些闲话一直说下去，会影响到我今后的婚姻。你带我到医院检查清楚，我不要别人说我有毛病，我要证明给大家看。

我的父亲从来都没有信任过他的儿子，我的话无疑又给他增添了负担。他当着众人的面，行，给你看，给你看病！我看这辈子要给你小王八蛋花多少钱，还活着呢你！大伙轰然而笑。

那一刻，我恨父亲。真的，他不配当一个父亲。他伤害了一个父亲在我心目中应有的形象。我闭上双眼，拼命地想止住那些汩汩而出的泪水。泪光中，母亲那枯黄的脸孔又浮上眼帘。

!妈，您的儿子什么时候才能成人，才能独立，才能有保护自己的力量，才能感觉自己的青春在发光发热？我问另一个世界的母亲。

也是问自己，更是问命运。

3 立志

好男儿走向军营

这年冬天，我19岁，村里征兵开始了。

就像蛰伏的草籽，在春天来临前，感知到自己即将破壳的生命。

与其在山穷水尽的土地上活着，不如开拓新的世界，寻找人生的意义。我愿意献身使命，像一颗小石头一样，将自己投入堤坝，阻挡滚滚的洪水，维护人民的安全。即使献出生命，也比浑浑噩噩地活着要来得酣畅淋漓。

经过一系列的体检和审查，我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军人。

当我穿上军装走出家门，我想 我不会回来了。我这颗随风散落的种子，只有扎根军营，才能成长壮大，在有限的生命里发挥自己的光和热。

火车启动那一刻，我却流泪了。我的心胸还没有完全开阔明亮，残败的老房 、苛刻的继母 、懦弱的父亲 、冷漠的邻居，仍然是我心里翻不过去的扉页。

直到走进军营，我才笑了。从前的磨难，在这里都升华成坚毅 、正直 、向上的力量，我终于可以像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为更远大更神圣的追求而奋斗。我觉得这才是真正地活着！只有心变得强大了，才是真正地成长壮大了。

4 宽容

父子血脉永相连

但是，不可否认，我的心里仍结着一个疙瘩。那就是父亲曾经对我说出的那番残酷的话。

一直以来，在我眼里，父亲对继母儿子的关照，似乎超出了我这个亲生子。

“大哥”结婚生子，父亲在经济上倾尽全力，当他把几万元捧到“大哥”手里时，不知内心深处是否惦记过远走他乡的亲生儿子。如今，他的亲生儿子长大了，出息了，但怨恨的种子也悄无声息地发了芽。

我打算自己存入一万元钱，等休假后将钱送给父亲，从此断绝父子关系！当这个想法在我脑海里冷不丁冒出来时，我的心还是像被刀砍一样生痛，只是随之而来的恨，很快洪水泛滥般淹没了那些疼痛。

我终归想要为自己出口气。

休假时，我回到了家乡。

饭后，我和父亲两人对坐房里。

分别其实不算久，但父亲整个人看起来，像秋后田里的庄稼茬那般枯硬。现在我懂了，生命就像接力赛，一个接了棒朝前冲，另一个就渐渐地停了下来，退出赛道。生命的能量代换里，总量是不变的。

我强大了，父亲就该萎缩了。

我心一软，刚刚开启的嘴巴，又闭上了。

!这时，一直面无表情的父亲突然哭了起来。他告诉我我离开后发生的事—— —“大哥”结婚生子后，仍然无所事事，在家啃老。父亲说，你也当爹了，该负起养家的责任了。你弟没成家，我们得为他存着些钱。

咱们分家吧。

“大哥”说，分家可以，你得给我钱！不然李岩那套房子…我就要搬过去。

父亲慌了。一番理论，最后协商分给“大哥”一万五千元钱，“大哥”搬出去自立门户，不再打我的那套毛坯房的主意。

最后，父亲连夜骑单车去外村借钱给“大哥”。

那天夜里，父亲喝了点酒，心里窝火，骑车一头撞到了电线杆，当场晕了过去！北方的冬天零下十几度，凌晨时分，寒气足以夺命，幸而父亲自己醒来，除了眼珠子还能转动，身体竟几乎没了知觉。

父亲跌跌撞撞地摸回自己的工作单位，凑合着睡下。

第二天，当父亲把借来的钱交给“大哥”时，“大哥”竟然反悔，他伸伸指头说，三万！在场的邻居们都呆了。大伙说，你不能这样，这都还是借来的。“不行，三万！少一分都不行。”父亲老泪纵横：那给你跪下行不行……邻居们都帮忙劝说，他还有亲生儿子，你们不能这样啊。

最后，“大哥”发了“慈悲”：那就两万好了。邻居们连忙帮着凑了五千元钱，两万元分文不少，捧到了“大哥”手上。

这两万元，换回了一张协议书：李岩可以自由支配他的毛坯房，任何人无权干涉……听到这里，我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抱着父亲的肩头，号啕大哭。

爱的导火索引爆了恨的火药包，在我们的上空，弥漫着爱恨交织的硝烟。

我竟然狭隘到想要放逐父子亲情，我以为外面的世界让我心境开阔了，其实在此之前，我还是没有走出曾经的那个黑屋。

断绝关系的念头，从现在开始，永远地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我拉起父亲，帮他擦干眼泪，说，爸，等着儿子，今后儿子就是你唯一的依靠。

小朱手记·另起一行伊朗德黑兰皇宫的天花板和墙壁绝美非凡，貌似一颗颗璀璨的钻石镶嵌而成。而实际上，哪有什么钻石，不过是普普通通的玻璃碎片。

据说，当年在修建皇宫时，设计师打算在天花板和墙壁上装上一面面镜子。但当那些硕大的玻璃镜子从国外运达工地时，工人们却发现镜子都碎了。

设计师改变了主意。他让工人们将残破的镜子敲成更小的碎片，并将小碎片镶嵌到天花板和墙壁上去。  谁能料到支离破碎的玻璃碎片会成为完美无缺的艺术品，成了皇宫里最美丽的一道风景？!生活，就是在不幸的右边，幸福的左边。

生活，就是要悲伤到微笑为止。

生活，就是键盘上的不断回车。

生活，就是无数的支离破碎，无数的重组，无数的风景。

生活若关闭了这扇门，那么，你就要推开那一扇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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