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父如子如是观

◇棉布裙

我是从《小偷家族》认识是枝裕和的。他的电影与侯孝贤的风格有些相似,就那么淡淡地叙说着生活,不夸张、不矫饰,更不无谓地深化或者升华。他让你默默饮下的那一杯,不是心灵鸡汤,而是生活的真味。

再后来,我就看到了是枝裕和拍的《如父如子》,先是小说,后是电影。故事围绕两家人展开。居住在市里高档生活区的野野宫良多一家和居住在乡下的斋木雄大一家。

野野宫良多是城市白领,生活优渥。妻子野野宫绿温良恭顺,儿子野野宫庆多六岁,乖巧不争。本是非常幸福的一家人,却被医院的一通电话打乱了生活:庆多和斋木雄大家的儿子斋木琉晴,在出生时抱错了。

一般的电影此时一定会出现歇斯底里,大呼小叫的桥段吧。是枝裕和是怎么拍的呢?没有涕泗横流,更没有任何夸张尴尬不忍直视的表情和动作,依旧是淡淡的,拍出了真实的生活。

养育了六年的孩子,忽然被宣布不是自己的。面对院方如此重大的失误,大人们当然是有愤怒的,但面对两个年幼的孩子,他们压抑隐忍,未动声色。凡是涉及到法律的,由律师去交涉,他们要认真考虑的,是两个孩子的归属。

“像这种情况,最后多数还是交换了的……”医院方面如是说。这真是让人感到撕心裂肺的现实!原本素不相识、地位悬殊的两家人,就这样因为孩子而经常相聚了。周末、假日,在公园、在商场……他们想让彼此更熟悉,减少交换时的痛苦。

野野宫良多毕业于高等学府,一向自恃优秀,跟自己父亲的关系淡漠,这也导致他对儿子庆多缺乏父爱,而且总觉得庆多不争强好胜的性格跟他不像,所以愿意换回自己的亲骨肉；斋木雄大经营一家小店,虽不富裕,但他幽默,喜欢和孩子们打成一片。对于斋木雄大对孩子的耐心陪伴,野野宫良多总是不屑一顾,这时斋木雄大就会严肃地说:“做父亲也是无人可取代的工作哦!”

从一起玩耍,到交换住宿,到最后的彻底交换。大人们尽管不舍,却也心照不宣。野野宫良多告诉庆多,到琉晴家生活是必须完成的“任务”,他不能打电话,更不能私自跑回家。

庆多非常懂事,他在极度的思念里忍耐着,期待爸爸会去看他,等来的却是失望。他发现,叫了六年的爸爸好像彻底抛弃了他,因为爸爸来寻找偷偷跑回家的琉晴时,居然没有和他打一声招呼。爸爸只是为了琉晴而来,完全没有想到自己。

血缘和亲情,到底哪个更重要?每个人的答案不同。但是,无论是不是有血缘,孩子都是需要花时间陪伴的。

正如影片中的野野宫良多,曾经是工作狂的他,内心一度有些冷漠,要求庆多符合自己的期待,却忽略了和孩子亲密相处的机会。但当他看到庆多偷拍自己的一张张照片时,他喉头哽咽,流下了眼泪。这一刻他终于明白父亲对于孩子的意义了吧,陪伴是多么重要,这也是他的成长。

饰演野野宫良多的是著名演员福山雅治,他的表演不着痕迹,悄无声息,却又非常完整地塑造出了这个人物。故事的最后,良多终于决定遵从自己的内心,开车飞驰电掣般到了斋木家,他对庆多说:“‘任务’结束了,我们回家吧……”

任务结束了,生活却仍在继续。洁白的纸张上,干净的镜头里,洒下了父亲与孩子们细碎而温馨的笑声……

血缘是父子,养育之恩当然也是父子。怎样的父子才是真正的父子?如父,如子,谁如父,如怎样的父?谁如子?如怎样的子?什么时候一个父亲能真正成为一个父亲?是从怎样的一刻起,一位父亲能够真正“撑起”父亲这个称号呢?这大概正是小说或者电影的终极一问吧。

在平淡真实的生活中,你是怎样的父亲,你又是怎样的孩子?你真正想要或者拥有的,又是一份怎样的亲子关系呢?其实无论小说还是电影,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因为生活,需要每个人认真地品味和咂摸。

观影和读书的期间,我几度喉头一哽,眼里有热热的东西涌动。但并没有让眼泪掉下来。生活就是这样,它经常撩拨着你,但你得有足够的定力,拍拍胸口,镇定一下,把苦的辣的酸的甜的,统统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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