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麦罢

□张晓峰

旧时的豫北乡下，刚出嫁的闺女有麦罢住娘家的习俗。收麦种秋的时节是一年中最忙的时候，其中的体力劳动也是最劳累、最繁琐的。在农村还没有实现机械化的时候，这样的劳动会持续整整一个月，人晒得能脱两层皮，累得能换两次骨。这时，刚过门的新媳妇儿，不想丢娘家的脸，不想被人议论，于是也跟着公婆、男人早出晚归，辛苦劳作。其实，在娘家当闺女时也是这样劳动的，但那时和如今的感觉不一样。现在角色还没有转变过来，觉得自己还是客人，活儿好像是给人家干的，所以，心里不免有些委屈。闺女的父母心情也很复杂，总觉得婆家使唤自己的女儿，心里老大不乐意、不平衡。最忙的时候，又不好意思叫女儿回来。好不容易等到麦子进囤、秋庄稼苗出齐了，便赶紧打发家人去叫闺女回来。理由很简单，爹娘想女儿了。其实也不需要理由，千百年来都是这规矩这习俗。

回到娘家，闺女那可真是享受国宝级别的待遇了。是客，也是主人。待遇上像客，随便得又像主人。不用早起了，不用下地了，不用洗衣做饭了。闺女喜欢吃什么，爹去集上买什么；闺女喜欢吃什么，娘去灶上做什么。村里还有其他一些回来住麦罢的闺女，大伙不时地走动一下，交流一下婚后的酸甜苦辣，回忆一下少女时代的幸福生活。

也不能总闲着，因为还有一项重要的工作要做——给婆家人做麦罢鞋。收麦种秋，人忙，费鞋，活儿忙完了，鞋底儿也都磨破了，鞋帮儿也都挂烂了。没儿媳时，婆婆做；现在有了儿媳，当然得儿媳做。鞋的尺寸事先都量好了。记不清了，捎信让男人过来一趟重报一下。有的明明记着也说忘了，为的是见男人一面。怕闺女累着，娘也帮着做。自己的手艺若不好，则央求旁人帮着做，做麦罢鞋是亮手艺，不能让人笑话。也有个别家庭条件好的，不做鞋，全部买，不差钱嘛。

麦罢鞋做好了，在娘家住得也有点不耐烦了，那边的男人早等不及了，三番五次地叫。新媳妇儿一边骂男人没出息，一边收拾行装，心里想着怎么向父母张口辞别。好在父母都是过来人，不等女儿开口，自己先放话了：“该走走吧，啥时想家了再回来。”

于是跟着男人回婆家，住麦罢也就结束了，新媳妇们又开始劳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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