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沧桑 沉思未来

□曹小晶

小说《白鹿原》在其发表、出版、获奖之际就曾因其巨大的时间跨度、丰厚的内容而饱受关注，其所反映中国民间历史沧桑演变、社会世风沦落崩溃所达到的广度、深度和力度都在中国当代文学创作中掷地有声、别开生面。小说在被拍成电视剧之前，曾被多次改编成同名话剧、舞剧、秦腔等多种艺术形式。2012年同名电影《白鹿原》上映，但是由于电影本身时长方面的巨大限制以及对于商业娱乐性的平衡及其他诸多因素的影响，使原著本身多元丰富的内涵被大大削弱和稀释了；因此，用一部电视剧来呈现原著应有的丰厚体量和内蕴就成为众多《白鹿原》热爱者的希冀与等待。

电视剧《白鹿原》终于来了，历经了长达十几年的准备酝酿与切磋磨砺。

该剧承继了小说丰厚多元、风云变幻的文化内蕴和精神活力，精准生动地呈现了生发于土地与生命之中的骚动与沉静、迷乱与坚执；在当下这个物质繁华、人心浮动的喧嚣时代，又一次引发了国人对于自身历史文化之根的回顾与沉思；它既具有浓郁的西部地域文化特色，又兼具中华民族家族史、社会文化史演变传奇的普泛特色，具有了宏阔苍茫的史诗品格和现代文化的美学内蕴。

在人物形象的塑造方面，该剧比较忠实完整地再现了原作中父辈与子辈以及父辈之间、子辈之间纵横交错的爱恨情仇及表层恩怨背后深蕴的价值观念与思想立场的对峙与矛盾，使得在中国当代影视剧角色塑造传统中曾经被刻板化、模式化的中国农民形象有了一次新的突破与重塑，以朱先生、白嘉轩等为代表的中国传统农耕文化的人格化代表以一种庄严饱满、不卑不亢的精神面目“闪亮”荧屏，使得观众有可能透过相关的情节与故事去思考曾经被我们丢弃的传统文化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存在？它究竟依靠了什么样的力量，绵延数千年而内化成为我们民族精神文化血脉中历千年而不死的基因和内核？尤其是在对男一号白嘉轩的角色塑造方面，主创人员承继了原作不虚美、不隐恶的真实性创作原则，既有对他的欣赏与肯定、也有对他含蓄的批判与揭露，通过这个传统文化典型人格形象的塑造，让观众体悟到了原作及其主创人员对于传统文化复杂矛盾的情感与反思。这种对于诸多角色内在多面性的表现与展示大大扩增和充实了作品艺术表现的空间感、真实感和力量感。在对子一代的表现方面，该剧也很好地填充了原作中预留的许多“有意留白”，重点刻画了白鹿原上五少（黑娃、兆鹏、兆海、孝文、孝武）二女（田小娥、白灵）的人生情感、命运交织与纠葛，真切呈现了一幅在时代洪流裹挟之下原上青年成长变迁的命运图谱。

在镜像语言方面，该剧恢弘大气、制作精良。剧中使用了大量航拍、鸟瞰镜头，在广阔的视野中展现一望无际被冬雪覆盖的土地、开始萌芽的土地、金黄小麦泛起波浪的土地，其质朴凝重的历史沧桑感扑面而来；剧中被反复表现的土地、麦田、祠堂、戏台等场景和意象，是写实的，更是写意的，它们承载着世世代代中国农民们的希冀与渴望、自尊与悠然、惶恐与焦灼，在荧屏上从容次第地延展，而隐约传来的雷声和那风云变幻的诡异天空，似乎又是对那个风雨飘摇、动荡混乱时代的镜像化隐喻和概括。该剧善于使用多机位拍摄“全景纪录”式的动态乡村生活情境，无论是宗族乡亲在祠堂里的集体议事、念诵乡约、惩罚恶行，还是田间地头、其乐融融、天人合一的田园劳作嬉戏，还是农家院子圪蹴下来一碗油泼扯面的家长里短和豪爽，还是充满玄幻神秘色彩、悲壮苍凉的求雨祭祀、建塔镇妖，都饱含着关中渭北原上民间乡土文化独特的野性与魅力，做到了强烈的戏剧性人物塑造、情节冲突与贴近真实的纪实化镜像语言的有机融合。

该剧强大的演员阵容和其精湛的表演功力可圈可点。无论是白嘉轩和鹿子霖的对手戏，还是年轻一辈“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演技大比拼”，都令人颇感“惊艳”；更值得一提的是，除了专业演员张嘉译、何冰、秦海璐、李洪涛、雷佳音、翟天临、李沁、姬他等人的倾力表演，该剧大胆启用的大量非专业群众演员也非常给力和出彩。借助于这些本乡本土的群众演员，该剧最大限度地还原了关中农民的真实生活状态和氛围，无论是对于秦腔唱段、皮影戏、关中面食、民国关中农民服饰道具的运用，还是对于典型的关中农村祠堂、戏台、牌楼、村公所的场景运用，乃至于演员们随口而出的关中方言都让这部作品成为一部不可多得的、关中近代农村风情展示的视听画卷。

在当下一片商业娱乐的影视文化总体氛围下，有这样一部剧作试图承继原著的光辉，再次发掘与剖析我们曾经历程的困顿与荣光，再次启发我们重新审视民族文化的根脉与演进，这是我们的文化、我们自己逐渐自信与成熟的标志；希望这只是一个积极的开始，期待更多更好的优秀作品！

（作者系西北大学广电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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