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宜宾乡村中的砻坊

□ 凌受勋

老宜宾有童谣这样唱，“天老爷，快下雨，保佑娃娃吃白米。田暴坼，土暴坼，饿倒娃娃好造孽。田也干，土也干，饿倒娃娃喊皇天”。在老宜宾的农耕岁月里，稻谷从播种到收获，需经历千辛万苦。然而稻谷从稻田里收回来了，要把黄谷变成白米还得进砻房。在那些年月，宜宾乡村中的砻房也就十分普遍。

■ 砻房：

砻着黄谷制糙米

在越溪河流域，不一定每家每户都有砻房，但一座大宅子中起码有一个地方是砻房。若这个大房子是同姓的人家聚族而居，砻房就设在供了祖先牌位的屋子里，这间屋子在祭祖时充作祠堂，平时多闲置。如是多姓人杂居，砻房必是设在大户人家。大户人家农具齐全，自己也要吃米，所以设置有砻房。乡下的人大多沾亲带故，将砻房提供给远亲近邻使用，也是乡村中的惯例。在乡村中，倘若一个乡绅，乡邻竟然都不敢使用他的的砻房，那他或者在乡村中穷凶极恶，无人敢接近，或者声名狼藉，遭到众人的唾弃。

砻房里摆了不少暂时用不着而闲置的农具，拌桶、晒垫之类，还有一些砻米的工具：擂子、升、斗、风簸、米筛、斗筐等。擂子的原理与推豆花用的磨子相似，利用两个圆柱体之间的摩擦挤压，将稻谷脱粒。但擂子的两个圆柱体，并非石头所做。其外围有用楠竹片和细篾丝子编成的竹箍，上下两个圆柱体的磨面嵌上用硬杂木镶成的齿。下方的柱体中间有磨芯。上面的柱体有磨孔，刚好套在下柱体中间的磨芯上，还有一漏孔，用来让谷物下落到齿，便于推磨谷物。为了保证有足够的重量，擂子的上下柱体内还用黄泥填充。将晒干后的稻谷用撮箕倒入上面柱体的漏斗内，让其从漏斗孔下落到磨齿处。柱体下方四周有一槽状边缘，用来盛装脱离后的谷物。将磨担勾用绳索悬吊于屋子的梁上，连接磨担勾的弯钩穿套在擂子上部横枋外端的眼孔中，擂谷人双手平行握住推把横档来回推动，推动上方的柱体转动，磨过的谷就从与上面柱体相接的边缘破碎而出，落在槽里：有粗壳、有米、有糠。

那时，还有擂子匠走村串户负责制作与修理擂子。通常一个擂子能使用一些年，但每隔一段时间都要锉齿。因为用擂子推谷会磨平木齿，擂子匠要将磨平了木齿的木条从擂子中打锉出来再换上新木齿，很考手艺。

农户挑着黄谷来到砻房门前，打开锁着的房门，旋即脱去衣服，光着膀子，或砻谷子，或搞风簸，或抟米筛，轰轰隆隆，淅淅唰唰。诸般音响顿时发作，砻房中尘土飞扬，一直要到把挑来的谷子制成糙米。砻房中有碓窝，越溪河流域舂米一般都是用脚碓，即一个人扶着木架子，以脚踏动有一个支点的杠杆，使碓窝棒在石臼中一上一下地舂动，把米舂“熟”。脚碓捣出来的米称为“脚碓米”，比较糙，米的损耗少，但若用来煮稀饭，米汤都打不浑。若需砻得谷多，嫌用碓窝舂米来得慢，即可把米挑到碾房里去碾。

■ 碾房：溪流旁边碾米忙

碾房中使牛碾的米，称为“大碾子米”，颗粒浑壮，颜色白净，做成的饭味道甘美，人们多喜欢吃“大碾子米”。碾房里的碾子主要由碾盘、碾砣、碾架三部分组成。碾盘是一个直径在一丈开外的石头盘子高出地面五六寸。碾架上装了一个几百斤重的碾砣，一端傍着碾盘中心的木桩，一端则连接枷担上的“牛打脚”，牛拖着枷担，牵引着咿咿呀呀的碾架，绕着碾盘走，从而带动碾砣碾米。牛碾时先用谷糠垫底，再将谷米垫在上头，随着碾砣的滚动碾米人手握刮扒不停地将米堆刮整，使其受碾均匀。碾米人凭经验决定何时终止，否则，米就有可能被碾碎——或未碾“熟”。

在越溪河流域，会常常看到在溪流竹林边有一个用红砂石砌成外墙的小小碾房，借助于溪流的冲激碾米。民国傅崇矩《成都通览》道：“成都之近城水碾，藉水力以运动石轮原动机即碾盘轮之六角也。碾米以槽数计，较旱碾省工”“每水碾一座，必备有水磨及水砻”。越溪河流域的水碾与《成都通览》中记载的水碾具有相同的功能。

■ 砻坊：批量加工黄谷为大米

上述砻房和碾房分开“整”米，器具往往不甚齐全，是中小农户因地制宜，不得已的做法。越溪河流域大户人家人口多，应酬多，像大塔斑竹林、赵石溪、石坝、飞凤咀、画眉沟住的大粮户，在自家的大宅子中都设有砻坊。说是“坊”，是因为它已经在经营加工大米，所有“整米”的器具皆齐备，可以批量将黄谷加工成大米。至今仍完好保存下来的宜宾县李场祥湾邓氏“顽伯山庄”是一个四角都建有印子楼（碉堡）的大宅子，邓氏是收800石租的大绅粮。他的宅子左前方印子楼的底层就是一个砻坊。除摆了擂子等一般的“整”米工具外，屋中央安了一个碾盘，屋侧安了一副“槽碾”。邓氏所收租谷大部分经过这个砻坊将稻谷“整”成“熟”米，顺越溪河下行运到宜宾城中米市上出售。当初李场米不仅在越溪河流域，就是在宜宾市场上也很有名气。

米“整”得多时，则由长年把牛牵进来在碾盘上碾米。若米“整”得不多，就把米放到槽碾里，加适当谷糠，由两个长年对面而站，推动手碾的手柄——如推磨一般，米也就在碾槽里被碾盘碾熟。米碾熟了，变白净了，但米粒也就碎了。所以还得使用用簸箕和筛子，把米放到筛子里，将碎米筛出来，这种碎米可以用来推泡粑，也可以加酒米用来做二米粑。然后才把煮饭的大米放到米缸里去。这种米虽说没有如今的机器米那样光滑精致，但更多地保留了大米的有益成分，营养丰富，对身体健康有益。但即使是经过这样的工序，米中还混杂了不少未去掉壳的谷粒。做饭前还得用手来扒选，将谷粒和毛稗挑出来，才能够遂家头娃娃们的心意，吃到白米干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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