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彬
那年腊月,单位要派人去福建接统配的运钞车。因为长年蜗居小城,孤陋寡闻,很想出去见见世面,便主动找到领导,揽下了这份差事。
出发前去市里上级单位开介绍信,领导嘱咐说:出门在外人地生疏,沿途最好去找当地的兄弟单位联系食宿、停车,确保人车安全。——我所在的单位,是一个大系统,在全国各地甚至乡镇都设有分支机构,有一个很多人都很熟悉的标识:圆形绿底,中间有一枝金色的麦穗。我那时人年轻,经历阅历都有限,心想到了一地,找到“兄弟单位”,亮出介绍信,不就跟到了亲戚家一样吗?吃住都会有人管的。
去时我们是坐飞机过去的,没打扰着兄弟单位。接了车回程时,我才发现自己的想法很幼稚:完全是一厢情愿把自己当成了别人的亲戚。
从福州出发往回赶,停车歇息的第一站是泉州。在市区绕了几个圈,才找到兄弟单位。当我们找到办公室主任递上介绍信时,并没有出现我想像中主人接待远方来客的热情场面,比如最基本的握手、沏茶、让座之类。那主任端坐大班台后,看了介绍信,哦,宜宾的,宜宾在哪个地方?我本想介绍宜宾在川南,金沙江、岷江交汇之处,是万里长江第一城,出产“五粮液”,忽然想到我们出的是穷差,后备箱又没有带着五粮液作礼品,便噤了口。主任看着我们,似乎犹豫了一下,才勉强同意我们在他们机关大院停车住宿,挥手让我们去找管理员,便不再搭理我们。我的心一下凉了半截,但想着两台新车放在单位院里安全些,只好勉强住下。晚上躺在兄弟单位的床上,心里装满了热忱投亲却遇冷落的委屈。
离开泉州上路,我们心里都憋着一股气。沿途经过漳州、普宁,兄弟单位给我们的待遇都差不多,不过我们已经不再奢望兄弟单位把我们当亲戚看,心里平和了许多,只要求提供一个安全的地方停车,不出事情,连人带车安全回到家里,不负单位的委托就行。
在广州边上的增城(那时还是县),我们又被人轻贱了一回。兄弟单位的李主任看了介绍信,一脸的不屑:你们跑这么远,就接两台这样的车?我说是上边统配的,我们那儿穷,连这样的车都缺。李主任说本单位没车位了,让我们把车停到街对面的停车场去。我问安全不?李主任说:这种车哪个会偷?——我们几千里从四川到福建,结果接了两台连小偷都看不上的车。只是李主任同意我们住他们的招待所,说给我们打八折。末了又指着窗外边说,你们可以去那边大排档吃饭,便宜些。完全是一副随便应付、打发的态度。
仔细想来,也怨不得兄弟单位的冷淡。福建、广东是什么地方?“东南沿海”一线,经济发达,看“内地”都是居高临下的。兄弟单位财大气粗,看不起盆周山区来的穷亲戚,也很正常,谁见过穷亲戚走富亲戚,不看人家脸色的呢?
我们一路向西,出了广东横穿广西,再没去找过兄弟单位的麻烦。从锦屏县进入贵州省,车窗外一路的繁华没有了,代之以树木稀少的高山峻岭,破败低矮的平房;路上也没有什么小车,只有零星的班车和挂着防滑链的货车。我知道贵州是一个比我们那儿还贫困的地方。那天,雨雪交加,气温骤降,车窗紧闭也觉得僵手。算时间已是腊月隆冬季节,平坝地区都该冷了,何况是云贵高原。当我们一路泥泞赶到三穗县城时,已是傍晚时分,雨雾中分不清东南西北,车在街上梭巡间,猛然就发现街边一处楼门上那个熟悉的金穗标志,也没多想就一头扎了进去。
接待我们的是办公室的一位老同志,看了介绍信说:四川来的客人哦,我马上去叫主任来!一会儿主任匆匆上来,连声说欢迎欢迎!还称我为“老徐”,尽管他明显比我大十多岁。主任说单位正在开营业所主任会,让先前那老同志领我们到客房休息,吃饭时来叫我们。
我们几天来第一次感到一丝慰藉。斜躺在客房床上,屋里虽然没有空调,心里也很温暖。
天黑时分,主任来请我们到饭厅吃饭,把我们安排在主桌。领导对大家说:这是四川宜宾来的客人,大家一会儿来敬酒哈!
酒是当地产的包谷酒,醇香,但度数很高。没有酒杯,用小碗代,每人面前一碗,看着心里就发怵。但因为主人的热情,也因为我们旅途中第一次做了客人,心里高兴,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大口大口地“整”。其他桌的人陆续来敬酒,忙得我们没有功夫吃啥菜,饿肚酒很快就喝晕了!在我酒碗快见底时,坐我左边的工会主席又给我倒了半碗酒,也给自己斟半碗,说一声“请”,先一口干了。我哪里还吃得下去,皱眉为难时,坐我右边的主任小声对我说:主席是苗族。我知道,少数民族敬酒,人家又先干了,你不喝就是看不起人,是犯忌的。于是端起酒,豪爽地干了,当然也就醉倒了!……半夜里,胃子难受,忍不住跑到厕所里,哗啦哗啦把头天吃的东西吐了个干干净净。尽管下半夜又饿又口干,但兄弟单位的古道热肠,却满满地留在了心里。
早上去道别时,主人家也只有一句话:不用谢,我们是兄弟单位!
过了黔西、毕节,快到四川时,发生了一次意外事故,又让我们再一次感受到了兄弟单位的温暖。
我们的汽车翻越雨雪弥漫的金银山时,两个小男孩坐着当地人叫“冰船子”的土滑板从路边雪坡上突然溜出,被车子掀翻在地。村民们闻声出来,把我们团团围住。按说我们没什么责任,在结满冰凌子的路上车速很慢,是小孩子突然冲到路上撞上车子的。村民却不管这些,反正娃娃受了伤,就该你们负责,且情绪激动,几乎要动手。最后,扣下我们一台车,由我和家长拦车送娃娃返回毕节医院检查伤情。结果,两个小孩一个手腕受伤,一个大腿挫伤,需住院观察,要交几千元押金。我们出门已二十来天,所带现金已所剩无几,但不把小孩的住院费交了,又脱不了身。于是,又去找当地的兄弟单位。
接待我的是办公室刘主任。之所以事隔这么多年还记得他姓刘,是他表现出的兄弟单位遇到难事义不容辞出手相助的态度。他看了介绍信,简单问了下情况,便让我打了个借条,借给我6000元钱应急。安顿好伤员,我们才得以脱身回到四川。
开春后,我和单位一位副领导专程到毕节处理此事。先去了医院,了解两个孩子的治疗情况。手腕受伤的小孩第二天就出院了,大腿挫伤的小孩住了半个月出院。剩余的医药费,他们的家长都结走了。孩子没什么问题,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接着去兄弟单位还钱、致谢。还是刘主任接待的我们,并热情挽留我们住了一晚上。饭桌上,当我们领导敬酒致谢时,刘主任说:我们是兄弟单位,说谢就见外了!
是啊,兄弟单位,本是一个亲切的称呼。联想到接车路上的际遇,却令人感慨。同样是一个标志下的兄弟单位,做兄弟的差距咋这么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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