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天—— 公共考古讲述“李庄故事”

◎ 宜宾晚报记者 张新 江华 文/图

2017年4月22—23日，中国公共考古学界最高规格的盛会——“第五届公共考古·李庄论坛”在长江上游的千年古镇举行。

这个堪称公共考古学界最高规格的盛会，难免让普通市民有些迷惑——

公共考古到底是什么？这个“象牙塔”中专业又生僻的学科，跟宜宾老百姓有什么关系？

其实，早在77年前，中国公共考古的重要起源，就在李庄。近年来，“公共考古”这位“养在深闺人未识”的美人其实已悄悄地向市民揭开了神秘面纱。

源自李庄

77年后再续前缘

公共考古也称“公众考古”，最浅显的说法，就是让公众参与考古活动，考古专业人员向公众传播考古的研究成果。

中国公共考古论坛，始于2013年，每年举行一届，既是公共考古的重要学术品牌展，也是交流中国公众考古理论、方法和实践的重要平台。

“第五届公共考古论坛”为何选择李庄？原因有二——

首先是因为李庄历史悠久，文化底蕴深厚，文物遗存众多，与中国现代考古有着极深的渊源。据论坛的主办方之一，宜宾市文广局的相关负责人介绍，在抗战期间，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以下简称“史语所”）、中央博物院筹备处、营造学社等机构的傅斯年、李济、董作宾、梁思永、夏鼐、曾昭燏、石璋如、劳干等一大批中国现代考古学的开创者、奠基人、领军人物云集李庄。他们在李庄期间的工作、生活，以及以李庄为大本营开展的学术活动、取得的学术成就在中国近代考古学史上产生了巨大而深刻的影响。今年又是抗战全面爆发80周年，第五届“中国公共考古·李庄论坛”在此举办，有着深刻的历史意义和时代意义。

其次，就不得不提，中国顶级考古机构、考古大师与李庄百姓之间，一段动人又传奇的往事了。

李庄地处长江上游，当地人把外地人叫做“下江人”，当1940年史语所、同济大学迁来之后，这个古朴小镇流传出“下江人吃人”的传言。

故事有多个版本，一说是有老百姓看见尸体被抬进同济医学院，而且“只见尸体进，不见尸体出”，已是疑窦丛生。此时，当地泥水匠维修祖师殿屋顶，又看见医学院师生拿着刀子对尸体“划来划去”，一时之间，“下江人吃人”消息不胫而走。

另一说，则来自考古大师夏鼐的回忆。据说史语所携带着自河南安阳殷墟发掘的近千个头骨标本，有一次，装着人头骨标本的箱子不慎摔裂，人头骨滚落而出，令当地抬箱的农夫大惊失色，后来又有农民在送菜送粮时，看到研究人员在院子里摆弄头骨，一时谣言四起。

对此，李庄百姓惊恐不已，他们鸣锣驱鬼，聚众抗议，一时与“外江人”的关系剑拔弩张，流言差点演变成血雨腥风。

正在这危急时刻，李庄乡绅罗南陔与史语所所长傅斯年商议，堵不如疏，“既然是人头骨引起的事件，就应用人骨头去解决。他们认为很神秘，就把它公开，请他们看个究竟”。

1941年6月，在栗峰书院上厅房，史语所举行了一场具有国家级水准的文物科普展览会，公开展出了殷墟甲骨、头骨、青铜器和龙山文化的黑陶等珍贵文物，李济做了科普演讲，而董作宾、梁思永等考古大师充当解说。与此同时，同济医学院也在祖师殿举办了“人体解剖展览”。

不但身在江安的曹禺，重庆的郭沫若慕名前来参观，李庄周边四邻八乡的乡亲更是倾巢出动，看文物，听解说，啧啧称奇。

两个科普展览消融了误解，双方关系很快和睦如初，据当时的李庄学子回忆，“在这以后，即便医学院学生拎着‘骷髅头\’去茶馆，当地人也都见怪不怪了。”

对此，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所长、研究员陈星灿明确表示，李庄是中国公众考古的重要发源地。

公共考古

一直就在我们身边

光阴荏苒，76年前，史语所和同济大学为李庄最普通的农民、商贩举办科普展、文物展，将成就一段流芳百年的佳话，时间进入21世纪，宜宾人又与公共考古来了近距离的亲密接触。

2012年，经过18年前期勘探，4年大规模发掘，向家坝水电站淹没区（四川）考古挖掘工作圆满收官。这次考古，出土文物3万余件，将对川南历史的认识前溯了近3000年，叫化岩遗址、沙坝墓地的发掘，分别被国家文物局评为2009年、2010年中国重要考古发现；石柱地遗址获得2011年全国重要考古发现，2011年度获评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

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宜宾市博物院的考古队员蹲守屏山的考古 “工地”四年，一边进行考古工作，一边进行科普工作。

当地村民们最初有满肚子的疑惑与不解，考古队是不是要把我们的宝贝挖走啊？我们这地儿的风水会不会变坏啊？但在考古队不厌其烦的科普之后，村民们从最初的不支持不理解甚至阻拦，到主动加入考古队伍，提供文物线索。

参加考古的民工白天做了发掘工作，晚上看中央十套的科教节目，尤其喜欢《探索·发现》，他们开始追着考古队队员发问，“电视上考古用的那个工具，我们为什么没用？”“南非发掘出一个200多万年的老祖母，科学家说人类是非洲人的后代，我们的祖先也是非洲出来的吗？”“曹操墓到底是真是假？”

现场主持考古发掘的领队、现任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公共考古中心主任刘志岩说，“这四年，村民们不再说我们是‘挖宝的\’，而是说‘考古队\’的；他们不再称每天用的工具‘铁锹\’，而叫‘手铲\’；他们不再每天守着电视机把《还珠格格》看了一遍又一遍，而是会在工地上讨论昨天晚上《探索·发现》播出的内容……”

而在3年后，2015年，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和宜宾市博物院主办了“考古宜宾五千年———向家坝文物展”。在三个多月的时间里，共有6万多人次前去参观。400件积淀着丰厚文化历史内涵的文物“闪亮”了宜宾市民的眼，也解了屏山父老的乡愁。

“有个老人家一边仔细看，一边说，他从小就住在平夷长官司衙门附近，是看着这些铜门、老房子、门神、雕花长大的……”宜宾市博物院的讲解员温馨说，“老人家说谢谢文物展，让他又重新看到了这些熟悉而且亲切的老建筑。”

中国考古学会公共考古专业指导委员会主任王仁湘曾撰文写道，“考古是神奇的，考古教人看懂有形有色有声有味的历史，教人由从前理解当下，前瞻未来。当然，考古学也是一种奢侈品，我们有义务让公众来共享这份奢侈。”

考古成果

你也可以亲密接触

考古到底是什么？在局外人看来，是掘宝，是探险？这些年，《鬼吹灯》、《盗墓笔记》等玄幻小说流行，在绘声绘色却光怪离奇的故事中，许多普通人将考古与盗墓等同起来，以为都是 “挖坟、掘宝”。

然而，考古又是一项极为专业、严谨、学术性极强，几乎是“象牙塔”顶端的一门学科，它与喜欢猎奇、八卦、缺乏专业知识的公众有一层隔行如隔山的厚厚壁垒。

尽可能地打破这层壁垒，向公众科普、分享考古成果，是公共考古的初级程序和重要目标。

陈星灿表示，公共考古是近年来中国考古学发展最快的分支之一，比如“张献忠江口沉银遗址”的发掘，考古学家和媒体密切配合，精心组织，多种形式向老百姓详细报道，据说相关视频的点击率超过千万，引起了公众极大的兴趣。

在另一方面，公众对重大考古发现，对文化遗产保护的关注度也越来越高。去年发生的辽宁长城修复问题，就是一例，在网络上形成了应该如何保护和修复文化遗产的大讨论。

“李庄论坛”开幕式上，宜宾市副市长王力平在致辞中说，“中国公共考古·李庄论坛”的召开，有助于宜宾进一步学习借鉴公共考古的最新研究成果，从人类文明的演进中获取灵感，从传统文化的挖掘中汲取养分，提升宜宾文化软实力，从而更好地推进全市文化建设和经济社会各项事业发展。

这次论坛开幕前，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院长高大伦曾经有过一个浪漫的设想——李庄乡亲们坐在中间，专家们坐在两边，让专家们为乡亲们慢慢进行公共考古的科普。

但李庄人表示“要不得”，“哪有让客人坐两边，主人坐中间的道理！”

但这次论坛，对公众来说，无疑是一场关于考古的饕餮盛宴。10场公众演讲和7场公共研讨，内容丰富精彩，既有伦敦大学艺术考古硕士高旭阳讲述《我是江口考古志愿者》， “现身说法”讲述“张献忠江口沉银”这样的热门话题，又有全国考古前沿的信息，而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在读博士胡文怡的《李庄故事》、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古建筑石窟保护研究所所长姚军的《李庄建筑与李庄故事》和宜宾市博物院院长罗培红的《宜宾历史文化》的相关演讲，让人品味到宜宾本土历史文物的丰厚沉淀。

两天的论坛闭幕后，宜宾市民将如何继续走近“公共考古”？高大伦说，希望宜宾能够改善有馆无址的面貌，尽快地建立起博物馆，将现有馆藏和向家坝发掘的数万件文物保护转入其中，让考古成果能够文化惠及宜宾市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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