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神楼茶馆风云

在老宜宾栈房街、走马街和外南街交界处的小南门码头上有个“火神楼”，其大殿里供奉的是火神祝融。清末民初，以火神楼茶馆为中心形成了川滇黔最大的交易市场。这里不仅是全城的综合商业交易中心，联络省内成渝各地市场，还沟通着省外昭通、昆明、大理、腾冲、贵阳、南宁、柳州等地。长江沿线的武汉、南京、上海，甚至远达印度加尔各答都和这里有生意往还。当时宜宾的三十六商帮、公司字号与三流九教的人物，每天上午在此碰头聚会。

三教九流聚“茶哨”

川滇黔生意人称火神楼茶馆为“茶哨”。在火神楼前，面对金沙江摆了一百多张茶桌。茶桌全是厚实的柏木方桌板凳，因年辰久远，桌凳未上过漆，已被茶汁浸成乌黑，所以每隔一段时间，茶馆幺师就得用皂角泡水，将桌凳上的污垢洗刷掉。

火神楼也像宜宾其他茶馆一样，风行喝沱茶。在叙府茶风很盛，有沱茶、青茶、花茶，喝沱茶的人最多。沱茶要以下关出产为最上品，是由云南马帮运来的，茶味颇浓，颜色呈金黄色，并且耐泡。

幺师瞄准进来的茶客，右手提个长嘴子茶壶，左手捏一叠茶碗、茶盖、茶托三件套，哗啦啦一撒，提壶将鲜开水冲下去，安了茶托子的茶碗便稳稳当当地搁在柏木茶桌上，滴水不漏。幺师再将茶盖子盖上，分别送到客人座位前，说声“倒起了”，又转身去伺候别的客人。如茶客自带有好茶叶，便喊“来一碗白开水”，幺师便将茶碗中的茶叶空出，喊声“银汤一碗”。有“面子”的客人一迈进茶馆，四座响起“茶钱，我来会”之声，幺师察言观色，将开茶钱的客人选定，收茶钱后还要给后来喝茶的客人通报“某大爷，你的茶钱某位给了”，并替人说声“道谢了”。

熙熙攘攘为利来

每天上午，火神楼茶馆人来人往，各色人等，熙熙攘攘，或交头接耳，或高谈阔论，从容交换着生意讯息，每人所谈所议，并不刻意于生意，似在喝闲茶。有的生意人谈得兴起，嘴巴挨着耳朵，已到了密谈阶段。还有各出一只手的，将袖筒子接在一起，在袖筒里捏指拇谈价格。生意有山货、药材、皮毛、棉纱、百货、五金、盐、丝、茶、黄金、白银、粮食、油脂等无所不包。倘要看货，将茶盖揭开，翻起，搁在茶桌子上，移步到附近客人堆货的栈房，看过货后，再回到茶馆，茶碗依然搁在那里，位子依然留在那里，这是茶馆的规矩。

且不说走马、栈房、纤藤、外南等街上的红锅饭店、酒店随时可向火神楼外卖美酒佳肴，就是火神楼旁边就有好多家面摊子、油炸麦粑摊子，小吃热气腾腾，香味扑鼻。卖炒瓜子、椒盐花生、卤豆腐干、金兰烟的，代客掏耳朵、捶背、“卖风”打扇的在茶桌子间穿梭，有竹枝词道“茶馆尚未停噪声，食物围来一大群。最是讨厌声不断，纸烟瓜子落花生”，火神楼茶馆也是这番景象。不消说，在火神楼消磨一上午，时间过得太快了。

火神楼茶哨过了晌午就慢慢散场，下午生意到了成交阶段，一般都是到专业茶社继续进行，生意人纷纷转移阵地。如药帮、皮毛帮进栈房街的“钟三和”茶社，花纱帮在南街的“南轩”茶社，粮油帮的交易地点有三个，一在走马街的“留园”茶馆，二在东街的“商余”茶社，三在合江门的“翠羽”茶馆。茶叶的成交量很大，就在涌泉街的粮食业同业公会内增设了茶座，专做茶叶生意。盐帮在东街“尚志”茶社成交生意。这些茶馆可看作火神楼的卫星市场，与火神楼一起把宜宾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在火神楼等处做生意，货物成交过称后三天结算，仅凭一张白条子，加栈房画押兑款，从未发生过讹诈纠纷。银行也进了市场———俗称“篼篼银行”，银行、钱庄的汇兑、贷款、抵押业务可现场办理；搬运夫随时准备将货物搬运上船，有“金鸡”（经纪人）守在茶馆里专办此事；码头就在金河、府河岸边，货船成百上千，随时待命。保证在极短的时间内方便成交，在市场成交了生意，远客可很快返回原地，自然可以节约生意成本。

方寸之地观经济

茶馆方寸之地，却也跌宕起伏，几家欢乐几家愁。有人在茶馆商战中发了大财。抗战前后宜宾市场随着战局的变化，价格大起大落，山货药材一度急剧上涨。这时在栈房街既当山货经纪，为人介绍买主，又在栈房街土主庙开山货铺的郑子文就很会做生意，仗着消息灵通，大量廉价收购山货，将货整理后囤积，待价格上扬时又将货以人情卖出，连砍带切，生意做得顺畅。南广总保（镇长）王永章专门做半夏、天麻、猪鬃囤销生意发了大财，赚钱万元以上。戴永兴，外号“戴相因”，他采取“人弃我取，人取我予”的办法，经营的品种无所不至，甚而石砚、土红，凡相因的他皆接手，涨价时再抛出，赚了大钱。人称南街花纱布业四大金刚的“谦复恒”、“谢利顺”、“赵洪顺”、 “钟大兴”商号，资金雄厚，稳扎稳打，且行情拿得稳，相因进货，不赚钱不出手，他们也赚了钱。

也有吃了大亏的。在宜宾市场上素称“桐油大王”，经营“同春和”粮油庄的罗缉熙，抗战前囤积桐油80万斤，罗以为稳赚大钱，哪知日寇进逼，长江下游受阻，油价由五十余元跌到近二十元，再想抛售，已无人接手。百货业的闵树成“买空”棉纱四五十包，买后价格上涨如果及时收手，可净赚棉纱十包左右，他已坐着滑竿到乡下去谈买地方的事。后纱价下跌，买家算他本钱不够，交款期又杀他的价，到最后闵树成连本钱都未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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