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立在你的墓碑前

□秦 奋

这个盛夏的正午，在大雪山的怀抱里，所有的植物，紧拥着潮润的土壤，蓬勃地生长。清风捎带着些许的阳光，一阵一阵地掠过古树、翠竹、青草，以及散漫在草间的艳丽小花，似乎在指挥它们合唱一首低徊的歌曲。

攀登过长长的石梯，空旷的平坝尽头，几排苍灰色的坟墓进入视线，一下子就给人静穆幽远的感觉。这是散在筠连县域四处的红军坟，刚刚一并迁建至此的，工程尚未完全竣工，所有的墓碑上都还没有来得及刻字。而这其中，有一块墓碑属于你。

缓缓地走过平坝，就像在穿越大半个世纪的光阴，就像即将见到一位阔别多年的好友，有一些期待，有一些伤怀，也带着一份崇敬。就这样来到了你的墓碑前，就这样静立在你的墓碑前。

没有人知道你的确切年龄，只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那会儿的你非常年轻，人生的梦想才刚刚开始。那会儿距离我来到这个世界上还有30多年，我们在岁月的长河里交错而过。你青春的气息，裹挟着蜜一样的味道，你欢快的脚步，有着舞蹈般的节奏，你呼啸的喊声，震得树叶儿瑟瑟颤抖。然而，你却在那个年龄，奔赴战场，任日晒雨淋，饥寒交迫，任炮火纷飞，血肉横陈。终于，你倒下了。或者说，既然走上战场，就注定你会倒下。带着对人生的不舍，带着继续战斗的渴望，你的生命在这莽莽原野悄然逝去。

没有人知道你来自哪里，只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你的老家，必然在中国的某个城市或乡村，你的血脉，和这片土地紧紧相系。为了这片土地和人民的命运，你离开父母，或许，还有妻儿，怀着满腔热血，去向远方。你挥手作别的一刹那，想没想到那就是永别呀。辗转中，家已越来越遥远，回乡的路已经越来越长。在亲人无休止的期盼中，你已埋骨他乡。这么多年，你听到了过往人们的欢笑吗？你看到了当今的繁华吗？你还是早已魂归故里，见到了自己的爹娘？

曾经，你的亲人喊过你的名字，你的战友喊过你的名字。可是现在，没有人知道你的名字。今天，面对空白的墓碑，我只知道，有你这么一个人，到这个世界来过，在这里战斗过。

就像冥冥之中在与你对话，想请你告诉我，你是否知道有一个人静立在你的墓碑前，是否收到我捎来的敬意？轻抚一下你的墓碑，权当做跟你挥手告别，我的朋友呀，我会记得，今天我们曾经隔世相对。

四下里有零星的游客，有人在说，他们是来大雪山消暑，顺便来红军坟看看。是呀，只是顺便而已。时光总是在消弭着往事，遥远的枪声已经不再，丰饶的土地早已没有了血与火的痕迹，你青春鲜亮的面容早已化作远去的背影。我，还有这些游客，我们已经生活在一个平安、繁荣的国度，已很少再去怀想你那个年代，和你们那代人付出的鲜血、生命。唯有此时，静立在你的墓碑前，才让我猛然想起，这片平静的土地，曾印下过你匆忙的足迹，回荡过你战斗的嘶吼，洒下过你火红的热血……

墓碑上还没有字，你的墓碑上大概永远也不会有你的名字，我猜想着那墓碑上又该刻什么。其实，那些已经并不重要，我们都知道，你的名字叫——红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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