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唱歌的荞麦花（组诗）

□陈智泉

在可久镇

四十年时光轻若一恍，我来的时候

有猛禽正亮出旧时的翅膀

在雨雾弥漫的丘冈

病愈的人间青山无恙，流水静谧且安详

老桥已移民到竹林掩映的山湾里

水库大坝在二龙滩口新矗成一道风景线

山寺的钟声遥遥地在雨声中徜徉

青山青，白鹤白，黄花黄……

波光里不见了白日梦里做梦的故人

柿子树旁的村庄留守着犬吠鸡鸣的孤独

与忧伤

一群野鸭从烟雨里飞过来

水边洗衣的女子多像我当年的新娘

明月皎皎

月色微凉。你在唧唧的虫吟里

可以分辨得出银匠们在天空敲打暗夜传出的

窸窣的回响，那些雪花一样的银屑

梦幻似的，一层一层地铺在你梦幻的山冈上

神祇的钟声打烊了，你看见身旁的荞麦花

每一朵，都闪烁着盈盈的泪光，每一朵

都向着远天，低声地轻唱……

回乡别，亦晴亦雨

雨雾飘过墓园

竹林外，你诅咒过的鸦啼

是湿漉漉的

清凉的风把你吹了一遍

又吹了一遍，阳光从云层里钻出来

像儿时玩过的游戏

倏忽间就藏入了云里

岚烟一缕，一缕，从坟茔上边飘过来

鸦啼聒碎的影子

你无法看清，我也无法看清

山中的草木好熟稔啊

我转过身就要走了，你拍了拍我的肩

手指远山那道七彩的虹霓……

横山有寄

横山有雾。故国的关隘

看不清绝壁之上仗剑孤悬的面影

月亮落在你只身离去的小城外

河面上，最后一朵渔火已经熄灭

把酒的还在把酒

弹琴的还在弹琴

寺庙的撞钟人将那支离破碎的夜晚

撞得更加支离破碎，剩余的，是乌啼的露水

和漉湿了的石门关外那粒远古的星辰

横山脚下，红尘路在秋声中

愈走愈远

你看哦，当年黑夜里划过的那些萤火

又在茶马古道晓雾轻绕的草丛

提灯疾行

雨中过二龙滩

雨声过处，湖边那些高傲的葵花

也不得不低下了头颅

二龙还叫二龙，滩上的石桥

和那两具活灵活现的龙身已埋入水底

想起很多年前，空山寂静

一条清溪从桃源深处蜿蜒而来

孑立的女子和孑立的鹭丝

依傍于水里的垂柳

我们背靠龙体，像背靠着灵魂的衣钵

我们拍照，我们在滩口的月亮沱边

看完了斜阳

又相约去看水中的月亮……

如今，流水被断了去路，斯人已失

过山的雨洗涮着世间的俗物

走入深山的头陀还没有从原路走回来

我在新筑的堤坝之上，看白鹭

收起灵魂的翅膀

看念佛的人在水声中念佛，杀生的人

在水边杀生

踏浪湖上

踏浪的人随仙东游去了

留下无声的渔歌在霞光里飘飞

大坝是流水的断头台

我们在断了头的水面上划船，我们

手搭凉篷，我们在踏歌声里

寻找那个血色黄昏的河边

濯洗刀子的蒙面人

猿声两岸啼不住呵

湖面很静。那人始终没有出现

起落的孤鹜无视我们的吆喝

空茫苍黛的背景中

除了披头散发的草木，剩下的

只有唱晚的渔舟，和那

欵乃的桨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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