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家族捐赠,填补馆藏空白

双款的秘密,就在剔红的工艺上。

据文保部工作人员项顼说,剔红工艺是漆器中成本最高、工艺最为复杂的一种装饰方法,多则三到五年,少则一到三年,需要在厚厚的红漆胎上,剔刻出所需要的图案,漆胎必须达到一定的厚度,才能达到雕刻的目的。那么到底有多厚呢?据介绍,剔红器要刷上至少15毫米厚的漆,才能雕刻,而1毫米厚的漆就要刷17道,“每天只能刷3道,而且要等漆彻底干透后,才能继续刷”。因此,仅涂漆工序,就需要上百天时间。然后再雕刻、打磨,关键是,雕刻、打磨的时间也要掌握好,要在漆层软硬度刚好的时候,急不得也慢不来。数百层的漆,一刀刻错,前功尽弃。

明朝永乐年间和宣德(1426年～1435)年间,仅隔了一年洪熙(1424年～1425年),如此精美的一件漆器跨越三代制成,便不难理解。

不过,曾有另外一种说法称,康熙年间,高士奇著《金鳌退食笔记》中有如此记载:“明永乐果园厂漆器……剔红盒,底外黑漆针刻‘大明永乐年制\’。宣德时,器终不逮前,工屡被罪,因私购(宫)内(旧)藏盘盒,磨去‘永乐\’针书款,刀刻宣德大字,浓金填掩之。”这种宦官监守自盗的说法,研究漆器多年的李经泽先生不予认可,“毕竟这是欺君之罪,一般人不敢为之”。

明代雕漆工艺已经成熟,有大量朱红含紫,稳重沉着的代表作品,展厅里,在明永乐剔红亭阁人物博弈图盘的旁边,便有不少精美的“伙伴”:明嘉靖剔红双龙戏珠纹椭圆盘,盘上雕刻有双龙图案,龙形灵活矫健,须发飞舞,它们上下追逐火珠,龙的下面装饰海水江崖,盘壁处环雕一周松枝,其间有六只仙鹤飞舞,寓意六合同春,盘底正中刻有大明嘉靖年制楷书款。明代剔红九老图圆盒,盒上的图案表现的是唐代诗人白居易在洛阳香山与八位70岁以上的友人,聚会宴游时的情景。画面中祥云缭绕,绿树掩映,仙鹤悠然,九位老人或结伴游园赏春,或在野外对饮倾谈,或亭中题诗对赋,人物生动,极具生活气息,盒盖及盒壁周边装饰茶花、牡丹和莲花图案。

如此费时费力、精美考究的物品,多用于摆放甜点,或者放些茶叶、香粉,堪称宫廷“奢侈品”。

技难传图盘弥足珍贵

“三百年来此完璧,文房思古念何穷。”——乾隆《咏永乐漆盒》

乾隆,偏爱雕漆制品,因此,大力提倡生产,宫廷所用的雕漆品种繁多,这样便使雕漆生产在乾隆时期出现了空前的繁荣局面。然而,乾隆“文房思古念何穷”的感慨也足以说明,当时的工艺已大不如从前。

清代没有了果园厂,取而代之的是养心殿的造办处,其中漆器归“漆木作”,下分旋作、漆作、雕作、刻字作,征调了大批能工巧匠,当时的雕漆制品,品种丰富,大屏风、桌椅、小盘、小盒、小瓶、小罐都有。和明代不同的是不注重磨工,却具有严谨、精致、华丽的特色；以花卉题材为多,有穿枝过梗、自然灵活、层次鲜明、立体感较强等特点。但是,繁荣一时的雕漆,在乾隆以后却逐渐衰退,到光绪二十二年(1896年)已无官营作坊,技艺几乎失传。后来由于清宫内需要修理雕漆工艺品,民间雕漆兴起。

由于剔红工艺过于复杂,直到今天,做漆器依然是一件苦活。今天的漆器大师,尽管已经有了烤箱等专业设备,一天可以刷两层漆,但完成一件漆器也至少需要两年时间。

正是因为能掌握此项技艺的工匠越来越少,中国清代后期剔红器的制作逐渐衰落,这件传世的剔红博弈图盘,造型工整、技法精湛,保存如此完好,更显珍贵。既是杰作,也是专家研究明史的珍贵资料。“故宫博物院漆器鉴定专家夏更起先生将其中的明永乐剔红亭阁人物博弈图盘定为一级甲等文物,他表示这种永乐、宣德双款漆器世所罕见,为永乐漆器的代表之作”,罗琦先生说。

明永乐剔红亭阁人物博弈图盘,如此珍贵的漆器,是如何与青岛结缘的?这一切,与李汝宽家族有关。

世界著名考古学家李汝宽,1902年出生于山东招远,15岁时只身一人到北京闯荡,曾在前门大街的挂货铺当学徒。但因他好钻研古旧地毯、青花瓷器和漆器文物,十多年下来,不仅成了行家,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古玩铺子。为避战祸,李汝宽和李经泽父子两人于1949年移居中国香港,在上世纪50年代末举家定居日本。随后的20年里,李汝宽先生多次受英国大收藏家大维德爵士邀请造访英国,结识了克拉克夫妇和东方陶瓷学会成员等其他英国顶尖收藏家,并与日本许多知名收藏家维持了长期而深厚的关系。李汝宽先生念念不忘祖国文物考古事业,成立了“李汝宽基金会”,享有“爱国华人学者”的盛名。

李经泽则是于上世纪70年代开始累积个人的漆器收藏,其中多得自日本。而元明以前的中国漆器大多流落在日本,那里不仅具备详尽的文献资料,漆器本身保存状态也非常稳定,通常会被放置在特制的包装盒内。日本自室町、江户时期至今都盛行茶道。在他们崇尚的茶道用具中,包含相当多的宋、元、明时期的漆制盖盒、香盒、香盘和茶碗的盏托以及其他摆设器,借助这一得天独厚的条件,李经泽在日本收藏了不少漆器中的精品。

1990年,60岁的李经泽选择退休并移居美国加州。老父则自2003年落叶归根,定居青岛,安享晚年,至2011年与世长辞,享年109岁。

李氏家族与青岛市博物馆的缘分始于2009年,李经泽先生作为观众参观过博物馆后,询问得知馆藏漆器的情况,不免觉得稍显遗憾。当得知博物馆有适合漆器的收藏条件后,当即表示要将自己所藏的漆器捐赠于博物馆。从2009年到2017年,历时8年,李经泽先生代表李氏家族先后9次向青岛市博物馆无偿捐赠25件藏品。漆器上起战国下至清代,有剔红、剔犀、素髹、嵌钿等多个品种。不乏世界仅存的几件稀有珍贵漆器文物。此外还有李老珍藏的瓷器与皮革画等文物,丰富了馆藏文物,填补了青岛市博物馆的收藏空白。

除了明永乐剔红亭阁人物博弈图盘,还有这些珍品值得一书。

西汉漆耳杯:据李经泽先生介绍,这种漆器来自朝鲜平壤附近的“乐浪郡”,在上世纪上半叶的考古界非常有名,证实了中国汉代漆器的高超制作工艺,统称为“乐浪漆器”,概因其时朝鲜北部为汉朝领土,汉武帝置乐浪郡,许多汉朝官员、富贾常驻于此,也带去了大量中原地区的日用品。这件耳杯长12.7厘米,宽10厘米,高3.3厘米,重33.4克,外髤黑漆,光泽如新,上有“元马夹纻牢”五字,为时人饮酒所用。李汝宽先生多年前从日本著名画家、收藏家梅原龙三郎处得来,来源明确、流传有序,经梅原、李氏两大家族先后收藏,具有较高的历史价值和艺术价值。

南宋黑褐漆葵口茶盘:口径15.2厘米,底径9.2厘米,高2.3厘米。五出葵口形,木胎,浅卧足。胎体轻薄,比例匀称,造型别致清新。据李先生介绍,他三四十年前在日本东京从茶道古董商处收购了同样形制的两套十件,后渐通过拍卖会或其他渠道逐一售出,仅余最后一件。他还曾聊起过日本茶道的趣事。日本非常推崇中国的漆器制品,会将它用来作为盛放茶叶末的漆盒的托盘,或放置精致茶点的小碟。而每次茶道的东道主,通常会以向来宾展示不同的茶具来“显摆”自己的家藏。同一位宾客使用过哪些茶具都会一一记录下来,下次不再给这位宾客重复使用。

如今,这些藏品完好地保存在青岛市博物馆三楼的展厅里,它们在百分之五十的湿度和20摄氏度以上的温度中延续着灿烂的生命,用耀眼的色彩向参观者展示着中国工艺的高超水平。它们的价值早已无法用金钱来衡量,而李氏家族传承的奉献精神,更是让这些弥足珍贵的宝藏增添了动人的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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