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伙食 往事如昨

马永昆

我1947年4月参军，当年10月，转调地方乡政府当通讯员，一直到1953年，实行半工资制的“小包干”，伙食也改为食堂制，可以用包干津贴买饭票、菜票，想吃啥就买啥。我吃了6年的集体伙食（俗称“大锅饭”）到此划上了句号。6年间那些暖心窝的事、有趣的事以及遗憾的事，至今仍在心头浮现。这是我人生第一次换口味：从吃糠咽菜的农村走进军营机关。在家里吃的是地瓜、地瓜干，年节才能吃次馒头，常年无炒菜，只是在煮地瓜蒸饼子时蒸一点“盐酱”（即茄子、辣椒之类加上很多盐、酱，只为就饭而已）。尽管那时军营机关的伙食也很清苦，但比起糠菜半年粮的农村，已是从地上走进天堂。换口味如同盆花换土增肥，这6年，我从一个16岁的孩子成长为一个健壮的小伙子。吃饭，主要是指吃粮。只在夏季有两三个月以白面馒头为主，常年是玉米面大饼子，偶尔有小米干饭或高粱面饼子。星期日改善生活，馒头，包子、面条调节着吃。极少吃饺子，因为吃饺子太麻烦，一切用具都要到老乡家去借。饭可以放开肚皮吃，但菜是很有限的。一般只有中午有大锅炖菜，早晚只有咸菜、酱类，除了豆面酱、虾酱，还有一种自制“老虎酱”，即把菜捣成泥拌在面酱里，就是为了就着多吃大饼子。在长岛工委，每年春天要腌制两缸鲐鱼，秋天再用这些鱼汤腌制两缸萝卜咸菜，这就成了常年的当家菜。春秋季，中午的菜多是南瓜汤，冬季一色萝卜丝炖粉条或大白菜炖豆腐，一周才能有一次肉类菜。海市季节能吃几次鲜鱼，平日里经常吃的菜就是咸鱼。

生活虽清苦，但一旦得了病，立刻由中灶小伙房给你单做病号饭。领导会来嘘寒问暖，问明病情，会让伙房专为你做适口的病号饭。一般是随中灶吃面条、馄饨、包子之类的面食，如果犯的是胃病，就是吃馒头干。我在北海专署患了胃病，有两次一连吃了两个周馒头干，间或吃点面条。打饭、刷碗，多是年轻人抢着干，开饭时互尊互让。我在北海专署时，姚署长吃中灶，他见我还像个孩子，每每打来中灶饭，就常常给我个包子或掰块馒头给我。我常常会怀念这位长者。

集体伙食是饭管饱，菜有限。一般的菜可以随意吃，但遇到吃鲜鱼或是改善生活有肉有蛋，那就是有数的了。比如，我在烟台芝罘镇公安所工作时，每当吃鲜鱼，一般每人一块，鱼身中段和鱼尾部位难免有大有小。一开始，有人先拣大块搛，吃完了还要吃别人的。班长发现后，凡吃鱼便主动分开，把大块让给我，他吃小块。我感激他，后来常常怀念他。

赶上出差，路上的生活就比较艰苦了。我在北海专署交通班时，任务就是往各县市送达文件，途中每天发三个饭票，城镇都设有大众饭店，专为出差人员服务。但因时间紧迫，如到栖霞、栖东等县都是120多里地，当日必须赶到，到饭店吃饭就会延误时间，所以经常是买个烤饼，边走边吃。渴了，到井边见有打水的老乡，叫声“叔叔大爷”，讨口水喝。怕喝凉水屙肚子，每人出差都带着蒜，吃了烤饼，喝过凉水，再吃上两瓣蒜，这就是午饭。

生活最好的一个时期，是1950年在长岛县庙岛乡。多年战乱，渔业资源得以涵养。解放后，渔业生产获得特大丰收，鱼虾都很便宜，加之乡里种着一亩地的菜园，我们闲来便到菜园劳作。乡里还有一盘针良鱼网，潮流好时，我们分工去放针良船。这样一来，蔬菜不用花钱，鱼虾又很便宜，省下菜金主要用来买肉。炊事员姓任，菜做得很合口，可以说是把大锅饭做成了小灶饭，令我们多年以后还念念不忘。

每到年节，午饭集体会餐，一般是八个鱼肉类菜，外加一个汤，主食吃馒头或大米。1949年10月，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这是我在北海专署赶上的第一次会餐，也是我平生第一次吃扣肉，终生不忘。1950年春节，在长岛工委会餐，第一次吃到鱼翅。那时鲨鱼很多，人们还没有动物保护观念，吃鱼翅很平常。吃时我以为是细粉条，下肚以后才听说是这个东西。还有些趣事，也常萦绕于心头。比如，当“饺子腿”。1948年8月15日，是我从家出来后第一次吃饺子。伙房发下来1斤面、4两肉、1斤半菜及油盐酱等。北海专署当时驻黄县城后单家，包饺子用的面板、擀杖、盖帘等，全都要到群众家里去借，这些就是“饺子腿”的活儿。包好了饺子，我再送到炊事班去煮，并要留下来添柴烧火。煮好了，端回单位大家一同享用。秘书处有位刻钢版的徐光，年轻漂亮，但有些娇气。大家正吃得津津有味，祝秘书忽作呕吐状，徐光莫名其妙受了感染，放下碗，跑到院里也呕吐起来，回来也不再吃了。于是大家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所有的饺子全吃了，不过我心里到底有些不过意。

1951年夏天一个周末，改善生活吃过水面。过水面是一锅一锅地煮，煮出一锅，打出够一两个单位的量。因计算不周，头一波尚未吃饱又回来打面，轮到头面没有了，各单位还在伙房排队等候。只得重新压面接着煮。这顿饭一直吃到了下午3点钟。

当年在长岛工委秘书处，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谁吃在最后谁刷碗。我吃饭快，几乎从不用刷碗，但我年轻腿快，打饭总是我最先。林秘书和交通班于班长吃饭慢，刷碗总是他俩的事儿。我也经常怀念这两位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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