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台嵎夷文化追忆

宋志刚

距今5000年前后三皇五帝时期，居于黄河中、下游的华夏族人，将自己居住之地称为“天下的中心”，即“中国”，而居于其四方的部族，分别称为“东夷、西戎、南蛮、北狄”。东夷是居住于东方各个部族总称，各部族由于居住地区自然条件和谋生方式不同，形成了不尽相同的文化类型。据《烟台文化通览》记载，烟台东夷族人主要由嵎夷和莱夷组成，共同创造了夏商时期灿烂的东夷文化，即嵎夷文化、莱夷文化。至商末周初，嵎夷消亡，莱夷建国，嵎夷文化与莱夷文化融合，形成具有烟台山海地域特征的莱文化。

嵎夷文化时空

嵎夷文化时空，即嵎夷文化的起源时间和活动地域，最早记载在《尚书·尧典》和《尚书·禹贡》之中：嵎夷文化起源于上古尧帝时期；活动地域在古代青州东部滨海地区，即今胶东半岛东部地区。

（一）嵎夷文化起源时间。

《尚书·尧典》记载：“（尧帝）分命羲仲，宅嵎夷，曰旸谷，寅宾出日，平秩东作。”汉朝经学家孔安国注曰:“东夷之地称嵎夷。”《后汉书·东夷传》记载：“夷有九种，曰畎夷、干夷、方夷、黄夷、白夷、赤夷、玄夷、风夷、阳夷，昔尧命羲仲，宅嵎夷，曰旸谷，巢山潜海，厥区九族，‘是以九夷为嵎夷也\’。”

明朝思想家、文学家方孝孺《御书赞》记载:“昧谷、嵎夷，髫童骀叟。大训宏谟，传诵人口。”《大明一统志》记载：“登州，唐虞时为嵎夷也。春秋为牟子国。”

上述史料记载充分说明，嵎夷文化最早起源时间在尧帝时期，至商末周初历时1000多年。

（二）嵎夷文化活动地域。

《尚书·禹贡》记载：“海、岱惟青州。嵎夷既略，潍、淄其道。厥土：白坟，海滨广斥。厥田：惟上下。厥赋：中软，上。厥贡：盐、絺、海物惟错，岱畎丝、枲、铅、松、怪石。莱夷作牧，厥篚檿丝。浮于汶，达于济。”

夏朝时期将全国划分为九个区域，即“九州”。根据《尚书·禹贡》记载，九州分别是：冀州、兖州、青州、徐州、扬州、荆州、豫州、梁州和雍州。今山东中东部地区属青州。

宋朝易学家孔传诠释:“东表之地称嵎夷。”

宋朝哲学家、永嘉学派创始人薛季宣《书古文训》记载：“嵎夷，海隅诸夷，今登州，即今蓬莱一带。”

元朝方志编纂家、历史地理学家、文学家于钦《齐乘》记载：“禹贡嵎夷之地，春秋牟子国，战国属齐，秦属齐郡，汉属东莱郡。”“因以宁海州为嵎夷，宁海州，今之牟平、文登一带,文登古属宁海州所辖。”

元朝学者黄镇成《尚书通考》记载：“嵎夷，今登州之地，即尧典之嵎夷。莱夷，今莱州之地。”

上述史料记载有力证明，嵎夷文化活动地域在古登州以东地区，包括今烟台大部分地区和威海市。

关于嵎夷文化的具体地望，史书没有明确记载。但从元朝《齐乘》、清朝康熙和乾隆《栖霞县志》、清朝光绪《登州府志》中关于栖霞岠嵎山记载及栖霞县古城东门取名“寅宾门”等探析，栖霞岠嵎山一带有可能是嵎夷文化的发祥地所在。

岠嵎山，今金山，亦称金子顶，位于栖霞城东北。

元朝《齐乘》记载：“嵎夷在（栖霞）县东北二十里，以岠嵎山而名。”

清朝康熙《栖霞县志》山川卷中介绍嵎夷及岠嵎山文字160个字。康熙四十六年，栖霞知县郑占春在《增补县志序》中记载：“栖霞辟邑也，岠嵎山为尧帝寅宾出日之处，戛戛乎名区也。”而《尚书·尧典》记载：“（尧帝）分命羲仲，宅嵎夷，曰旸谷，寅宾出日，平秩东作。”中的旸谷为东方日出之处、寅宾为恭敬迎接之意。其中，寅宾还曾用在栖霞古城垣建设上：明朝万历六年，栖霞县知县鲍霖修建栖霞城分设东西南北四门，东门取名寅宾门。从这些记载可以看出，岠嵎山即为旸谷（恭敬迎接日出的具体地点在今栖霞市杨础镇阳谷村附近），寅宾门则指城东之岠嵎山恭敬迎接日出之意。

清朝乾隆《栖霞县志》记载：“《齐乘》云：金山以产金得名。即地记，莱阳县之黄银坑也。隋开皇十八年，牟州刺史辛公义于此坑冶铸得黄银献之，山寺有隋碑，淘金者所祖。”说明岠嵎山隋朝以后改名金山。

清朝光绪《登州府志》记载：“金山，在县东北二十里，亦名岠嵎山。

迄今，这是有关嵎夷文化具体地理位置最为详细的文字记载。

牟平区嵎峡河、乳山市岠嵎山皆在嵎夷文化活动地域范围内，亦应为嵎夷文化留下的地理印记。

嵎夷文化内涵

烟台史前文化自白石文化伊始，虽先后与山地区的北辛文化、大汶口文化、龙山文化时间相当，但始终有着自己的源头和发展序列，自成体系，独具山海文化特色。

烟台夏商时期嵎夷文化以牟平照格庄文化遗址、芝罘芝水遗址、长岛珍珠门遗址等为代表，分别属于岳石文化照格庄文化类型和珍珠门文化。

考古发现，这一时期生产力水平比龙山文化时期有较大幅度提高，主要表现在农业生产、青铜器铸造、海洋捕捞及造船航海技术等方面。

一是农业生产水平显著进步。岳石文化时期，照格庄遗址发现，除栽培水稻、粟和黍外，增加了种植小麦、大豆等农作物，拓展了农作物种类。还驯养了猪、狗、牛、羊等家畜，其中，牛的出现，提高了农业生产力。生产工具中农业工具比重增大，占比达到50%左右。石质农具有铲、镰、刀和镢等4类，也有一定数量的蚌铲、骨铲、蚌镰和蚌刀等。这些农具可以适用各种农业生产劳动，技术工艺水平较高，既便于把握又省力，极大地提高了生产效率，标志着农业经济的发展与成熟。

二是青铜器冶铸术快速提高。岳石文化之前铜器数量较少，以红铜为主，之后铜器数量开始增多，以青铜为主。青铜器在合金比例、工艺制作等方面都有显著提高，其中照格庄遗址发现的青铜锥是山东地区发现最早的青铜生产工具之一。青铜冶炼铸造手工业的出现，是嵎夷文化社会生产力飞跃发展的标志，意味着烟台地区在夏朝已经进入青铜时代。

三是海洋捕捞作业持续发展。芝水二期文化时期，海洋捕捞从作业工具和动物遗骸反映，主要有陶网坠、石镞和骨镞等，沿海遗址还有大量贝壳、鱼骨等出土，表明海洋捕捞作业在沿海居民生活中，始终占有重要地位。

四是造船航海技术初具规模。考古发现，在五、六千年前人们已经有了简易的航海工具———独木舟，并初步掌握了航海技术，与东北亚地区进行文化交流。烟台先民造船航海技术进一步提高，海上航行已具雏形，在长岛遗址发现的船尾和石锚，证明航海业的发达。夏商时期，以当时的造船航海技术，通过东方海上丝绸之路海上最大岛距———朝鲜半岛南岸与日本对马岛之间26.99海里的海峡，已不在话下。由此，开启了与一衣带水的朝鲜和日本古代文化交流的先河，为后来齐国正式开通东方海上丝绸之路奠定了坚实基础。

嵎夷文化源于烟台史前文化，同时吸收了周边地区夏商时期的文化因素，这些因素的痕迹是夏、商人东进时对烟台地区的微弱影响。总体来看，嵎夷文化此时因特殊的地理禀赋，仍然保持了相对独立性，使烟台地域文化继续沿着原来的山海文化方向传承、发展。

嵎夷文化踪迹

商末周初，居于古登州以西的莱夷建立莱国，嵎夷居住之地渐渐归于莱国；公元前567年莱国被齐国所灭；公元前221年齐国被秦国所灭、秦始皇统一中国，至此，烟台先民创造的嵎夷文化，随莱文化、齐文化融入中华文化或远播朝鲜半岛。

（一）嵎夷文化融入中华文化。

文化的最大特质是渗透性和持久性，嵎夷文化也不例外。由于烟台特殊的地理区位优势和悠久灿烂的人文资源，嵎夷文化在传承烟台史前文化，与莱文化一起初步形成烟台山海文化雏形的基础上，受齐文化浸润几百年后，彻底融入中华文化。此后，在漫长而曲折历史进程中，历经沧桑，孕育衍生了秦皇汉武东巡文化、东方海上丝绸之路文化、明清海防文化、近代开埠文化、胶东革命文化、新中国诞生和改革开放文化等六大节点文化，演化创造了绿色仙道和民俗文化、蓝色海洋文化、紫色葡萄酒文化、红色革命文化等四大特色文化，这些文化无不打上嵎夷文化的深刻烙印。

（二）嵎夷文化远播朝鲜半岛。

嵎夷文化融入中华文化的同时，随着部分嵎夷族人经辽东半岛东迁至朝鲜半岛等地，嵎夷文化也远播到朝鲜半岛这些地区。《山海经·大荒东经》记载：“东海之外大壑，少昊之国。”注：少昊原是活跃在山东一带的东夷族部落首领，后少昊之国演化为海外之地；嵎夷是活跃在胶东半岛东部滨海地区的东夷族一支，与朝鲜半岛往来最为便捷，山东东夷族成为海外之旅，嵎夷必然是其中的一支劲旅。《元和郡县图志》记载：“青州，古少昊氏之墟，禹贡青州之地。”《旧唐书·东夷列传》记载：“唐高宗令（朝鲜半岛南部新罗王）春秋为嵎夷道行军总管。”《宋史·高丽传》记载：（高丽人自称）“混迹于嵎夷”、“嵎宅细民”。

高丽史学家金富轼《三国史记·金庾信》记载：“（新）罗人自谓少昊金天氏之后，故姓金。庾信碑亦云：‘轩辕之裔，少昊之胤\’。”

这些史料记载告诉我们，东夷族嵎夷，商末周初之后部分人越海迁徙到了朝鲜半岛，成为山东半岛与辽东半岛、朝鲜半岛文化交流的纽带，对这些地区的政治、经济产生了不可磨灭的重大影响。

文化如水，润物无声。美国哲学家怀特说：“文化是一个连续的统一体，文化发展的每个阶段都产生于更早的文化环境。”烟台先民创造的灿烂嵎夷文化，已深切地嵌进这片沃土，浸润着这方人的心灵。愿我们珍惜、守望、利用嵎夷文化，开拓创新、拼搏进取，谱写烟台文化更加璀璨的美好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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