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峪关诗话（二十七） ● 周大成

防秋登嘉峪关纪事（三首）

陈其学

铁骑行边倚佩刀，西风历历几亭皋。

孤城斗着黄云脊，万堞斜连白雪尻。

属国书通传旧县，摩崖剑气定谁曹。

一声肠断梅花引，隐几侵寻早二毛。

紫峪横霄客路穷，壮怀长啸对秋蓬。

风翻云海寒烟外，雪涨天山夕照中。

回纥叩关先贡马，牙蛮隔塞未归鸿。

伊州歌遍黄花戍，草色离离故垒空。

苍茫西海有无间，多病书生愧抱关。

日暮倚楼风万里，天涯弹铗月千山。

驼鸣玉垒移封旧，雁带金城振旅还。

守捉滩头递刁斗，独吟秋色水潺潺。

这是三首纪事体七言律诗，是陈其学任肃州兵备时在秋季防秋期间巡视边防登嘉峪关城楼所作。三首诗分别记写防秋巡哨、叩关通贡、鞑靼远遁的史实。作者感慨时事，纵论嘉峪关和肃州卫军事防御及安置内附少数民族等事宜，抒发了加强防卫、平定边患的感怀。

作者陈其学，号竹庵，明代登州卫（今山东蓬莱）人。嘉靖十一年（1532年）进士。官授御史，累升陕西巡抚、总督陕西三边、宣大军务、南京户部尚书。任肃州兵备道副使时声振边塞。嘉靖三十五年（1556年）曾监筑嘉峪关以北的石关儿营。

古代北方边塞常于入秋发生战争，游牧民族往往趁秋高马肥之时南侵掳掠边民，边境不得安宁。届时边防军队特加警卫，常以重兵守备，加强巡逻防守，称为“防秋”。明代肃州卫（酒泉）是西北重要的军事战略重镇，“河西保障之襟喉”，承担着保卫河西走廊的重任，而河西地区的安危又直接影响中原的稳定。嘉峪关又是首当其冲的军事防御前哨阵地，古称“河西第一隘口”，不论建关前还是建关后都是丝绸之路上的咽喉要冲，自古是战守必争之地。从汉代开始，嘉峪塬的防务，就成了河西走廊和酒泉防务的重要部分。在嘉峪关和肃州卫的防卫中，防秋都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军事行动，必须严阵以待，常备不懈。

作者在防秋时节巡视嘉峪关防务。于夕照中登上关城，凭栏眺望，边关秋色历历在目，不禁壮怀激烈，写下了《防秋登嘉峪关纪事》（三首）。

第一首大意是：逶迤长城奔雪山，雄关高矗入黄云。铁骑塞风巡哨紧，属国文书通明廷。一曲笛声堪断肠，人生易老添霜鬓。

属国，指嘉峪关外臣属明朝的少数民族部落和西域各国。旧县，京城，这里指明朝。“梅花引”，横吹曲《梅花落》的序奏。二毛，黑白相间的头发。

第二首大意是：西疆门户客路尽，雪满祁连夕照明。牙蛮叛离未安抚，回纥叩关先通贡。听唱伊州黄花戍，面对秋草动乡情。

紫峪，指黑紫色的嘉峪山。客路穷，长途跋涉已到尽头，因嘉峪关是西疆门户，故谓。伊州，此指曲调名，商调大曲，唐天宝时河西、陇右节度使盖嘉运所作。天宝后，乐曲常以地方为名，这里以“黄花戍”为乐曲名。歌曰：“闻道黄花戍，频年不解兵。可怜闺里月，常照汉家营。”黄花戍，故址在今新疆哈密。

第三首大意是：边塞苍茫有无间，书生愧做守关人。日暮倚楼风万里，月明空照弹铗人。鸣鼓金城敌远遁，大将振旅频解兵。

西海，泛指嘉峪关以西的地方。抱关，守关。比喻地位低微的小吏。驼鸣，鸣战鼓。玉垒，玉山，即《山海经》所谓西王母所居昆仑山。这里当指酒泉西南的南山，俗称小昆仑。移封，离开封地。作迁徙讲。守捉，唐代边防军的名称，大者称军，小者称守捉。

明初以嘉峪关为镇守河西的关隘，同时在嘉峪关西、祁连山南、青海以北，西至敦煌、哈密一带先后建立曲先、安东、罕东、赤斤蒙古、沙州、哈密、罕东左等七个卫，史称“关西七卫”。七卫的统治者多为蒙古族，次外还有撒里畏兀儿、回族、西番（即今藏族）等，由明廷对各卫的部族酋长及土官“授官赐敕”，实行间接管理，使这些部族的力量成为保障西部边陲的“屏藩”。从明初建立七卫到明宪宗成化年间的60多年中，西部边陲相对安定，经济发展，边防巩固，“关西七卫”确实起到了边陲“屏藩”的作用。明朝中期以后，宦官专权，农民起义，明王朝统治走向了衰败，与蒙古、西域等地的民族关系也紧张起来。哈密为“西域要道”，明朝的“西陲屏蔽”，是各种势力必争之地，明王朝与关西的少数民族以哈密为中心展开了频繁的战争，给各族人民带来严重损失。在《防秋登嘉峪关纪事》（三首）诗中提到的战事有：“回纥叩关先贡马”：回纥（hé），唐代改称回鹘，后来分高昌回鹘、葱岭西回鹘、河西回鹘，这里指吐鲁番。明宪宗成化九年（1473年）四月，吐鲁番速壇（王）阿力攻破哈密城，掳走哈密王母努温答力，夺明廷所赐金印。八月，阿力派遣赤儿半郎等叩嘉峪关请求入关贡马。明廷准许入贡，但限制每10人来1人进京入贡。（见《明史·西域列传》）

“牙蛮隔塞未归鸿”：牙蛮是对哈密忠顺王拜牙的贱称。明孝宗弘治十八年（1505年），哈密忠顺王陕巴死，由其子拜牙即嗣忠顺王。掌握哈密实权的写亦虎仙勾结吐鲁番速壇（王）满速儿，为其提供明朝情报，并引诱拜牙即叛明。明武宗正德八年（1513年）拜牙即以贪残致怨叛入吐鲁番。（见《明史·哈密》）

“驼鸣玉垒移封旧”：驼鸣，鸣鼓于驼。指战鼓鸣。明武宗正德五年（1513年），蒙古鞑靼部落酋长亦卜剌等率部众从河套进入青海，纵兵四处劫掠，并进扰河西走廊的凉州、永昌、山丹、甘州、肃州等地。总督彭泽调兵剿杀，亦卜剌移营西宁，复由河州进入四川，出松潘奔西藏。（见《肃镇志·卷一》）

全诗记事、写景、议论、抒情融为一体，写景博大开阔，格调悲慨苍凉，抒情别具一格，巧用典故蕴含其意。其一是“多病书生愧抱关”。《史记·魏公子列传》记载，战国时魏国都城大梁（今河南开封）东门守关人侯赢，年七十，腹有谋略未被重用。魏公子信陵君无忌久慕其名，执厚礼拜谒，待之以上宾，均被拒绝。后来秦兵围赵国都城邯郸，赵国向魏国求救，魏王不愿出兵。侯赢为公子献策，请魏王宠妃如姬窃得兵符，然后夺得将军晋鄙兵权，率军解除赵国危机。这个故事说明人的才能不能以地位职务的高低衡量。

其二是“天涯弹铗月千山”。《战国策·齐策四》记载，战国时齐国公子孟尝君的食客冯驩在公子门下三年无所作为，左右以粗食淡饭对待。不久冯驩倚柱弹剑而歌：“长铗归来乎，食无鱼。”孟尝君将他的待遇提升为中客。不久冯驩又弹剑而歌：“长铗归来乎，居无车。”孟尝君又待他以上客。后来冯驩帮助失势的孟尝君恢复了宰相的职位。这个故事比喻人在困阨时有所希求。作者引用这两个典故其意明显，在于抒发位卑难以施展抱负报效国家的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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