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林寺漫忆, 胶东纪胜

车明章

当年，蓬莱城西12公里处有一座北林寺，位于北沟镇北林院村东北方向，与村庄一河之隔，相距不足一里地。该寺占地约10亩，建筑群精雕细琢，曾为蓬莱境内较大的寺庙之一。可惜庙宇已遭毁损，几无遗迹可寻，原址现为一片民房。笔者小时候见过北林寺，凭记忆尚可描摹大概。

古寺的模样

庙宇主体建筑坐北朝南，主建筑是三大殿。自南向北，第一殿是门神殿，东山墙外有钟亭，北面是佛祖殿。两殿之间是一大院，院两侧有长廊。从佛祖殿后门出去，是十五级台阶的大下坡，北面是第三大殿铜佛殿。两殿之间又是一个大院，有前院的两倍大。铜佛殿西山墙外是一处三间大的碾磨坊，南面各有三间东、西厢房。

庙宇四周辅助设施的占地面积，远远大于主体建筑面积。庙南是打谷场，西边是农耕设施广场，北边是柏树林，东侧专设一条两米宽的南北通道。鉴于庙的南端是陡峭的沟，西边是棘林荒坡，北端是悬崖，东端是山岗，庙的唯一出路是东南角的开阔地。地势所然，在庙东南角设一侧门，便于僧俗人等平时出入。

北林寺是佛寺。门神殿供奉的是哼哈二将，神像高大、威严，立于离地面三十厘米高的石台上，头顶离大殿脊檩只有约50厘米间距。

佛祖殿内供奉的是佛祖释迦牟尼“三身佛”。佛祖殿正房五间，一进门，在一米高的东西通条砌台上，三尊端坐在莲花台上的释迦牟尼雕塑各占一整间大殿的位置。佛像雕工精细，神态自然。内山墙上雕有观音、普贤、文殊、地藏四大菩萨。正冲后门的屏风处，离地一米高，供奉一尊比人实体约小一半的石雕大肚弥勒佛坐像。因传说登殿拜佛者只要用手摸一摸这尊弥勒佛的肚皮，能保其一年内不肚子痛，由于摸得次数多了，石佛的肚皮便溜光锃亮。佛祖殿里最奇特之处在于，殿内南上方房笆下沿，扯东到西，都雕有小型佛像。

过佛祖殿北门槛，便是下十五级台阶的大下坡。坡底院落的北端便是坐北朝南的铜佛殿。殿内沿北墙根，砌一条从东到西约1.5米高的平台，上置三尊铜铸佛像，称之为“三世佛”，自东向西依次为迦叶佛、释迦牟尼佛、弥勒佛。其中，释迦牟尼佛前，地面上置有一尊铜铸千佛墩，高近一米，状似空桶，表面铸一千尊小佛像。此物现存于蓬莱市登州博物馆，为镇馆之宝。该院落比南院低十五级台阶，在院内看不到南面的北林院村。也就是说，村落里俗人的衣食起居，庙里的僧人看不到，而村落里的俗人，也望不见庙里僧人的饮食起居，僧俗互不干扰。

铜佛殿院西是三间客房，内部设施讲究，据说只有方丈及来访贵人能居。东厢房也是三间，既是厨房，又是僧人宿舍。门口有两棵参天柏树，冬天也不落叶。

北林寺建于何年、北林院村又形成于何时，笔者无力考证，不过有部分物证能够推测出北林寺的历史。

出土于北林院寺庙原址的铜铸千佛墩，现收藏在蓬莱市登州博物馆，名“千佛基台”。对此物的考证结论是“唐代佛教青铜精品”。虽然也有后世移过来的可能，但是“建庙之初就量身铸造，并摆放到位”的说法怕是更令人信服。据以推算，说北林寺建于唐朝、有上千年的历史也不为过。

另一物证是北林寺大庙北院的两棵古柏，树径有多粗，我说不出准确尺寸，但小时候，我父亲和我的车希厚二爷爷带我到庙里办事，我亲眼见他们两个手拉手合抱柏树，还差一大截围拢不过来，估计树直径不少于4米。铜佛殿北面的柏树林，胸径也都不少于2米。在国内外享有盛誉的河南登封嵩阳书院的两株“将军柏”，据传是汉武帝赐名，树高18.9米，树干粗4.5米，树龄可追溯到周代以前。据此推测，北林寺的这两棵古柏最晚应为唐代，足见北林寺建庙之早。

庙里的日子

北林寺的和尚不化缘，自给自足。北林寺有良田千余亩，养有马、骡、牛等大牲畜，犁、耙、耧、锄等农具样样齐全，农耕收获都是和尚自己干。种不了的良田就租赁给周边村民，租金是北林寺的第二经济来源。

笔者年已76岁矣，记忆中，庙里和尚辈分，仅有三世五人而已。元字辈有元龙和尚、元凤和尚；广字辈有广德和尚、广友和尚；书字辈仅有一位书魁和尚。书魁和尚与我父亲年龄相当，书字辈和尚之后，再无人出家到北林寺为僧了。

北林寺大庙众僧云集的时期，僧人的生活不仅富裕无忧，而且艺术氛围颇浓。庙里和尚的业务主要有三项：佛事、法事、道场。除此之外，和尚们把绝大多数时间花在学习及排练上，诸如器乐合奏、队形演练等。有的僧人擅书法、绘画，有的僧人中医、中药造诣很深，广德、广友和尚便经常给北林院村民治病疗疾，深受百姓欢迎。

农历四月初八，是北林寺庙会日，这是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庙会日之前半个多月，庙里便开始忙碌起来，扫地、除尘，搭戏台，装门面，整理香案供器、备足香纸蜡烛。四月初八日早晨，庙里钟声格外响，宣告庙会开场了。寺庙内香烟袅袅，磬声咚咚，丝竹笙弦曲调优雅，喇叭锁呐余音绕梁。来赶会的男女老少，也像过年一样，衣着鲜亮，呼朋唤友，喜气洋洋。

戏台上，一段京剧叫板打个不休，鼓乐声响彻清晨空寂的山谷，也引来了四面八方赶会的商贩。摊位从王世祥的果园一直摆到家后小道子北路口，近一里路长，日用百货、服装鞋帽、蔬菜水果、粮食农具，一应土特产应有尽有。戏台的周边，出售各色小吃，香喷喷的油条面鱼、芝麻糖、豆腐脑，热腾腾的馄饨水饺、羊汤火烧，还有刚出炉的烤地瓜、炒得酥焦的瓜子花生……一派繁荣景象。

解放前，战争的硝烟笼罩着古老的北林寺大庙。这期间，寺里元字辈的和尚都过世了，其余僧众或还俗或投军全都星散，北林寺大庙也在战乱中轰然倒下，活化石般的大柏树也未能幸免。从此，晨钟失鸣，暮鼓失声，四月初八日北林寺大庙会也随之消声失传了。

北林寺消失了，那些美轮美奂的古建筑群和特色浓郁的寺庙文化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能活在我们几个古稀老人的记忆中了。趁着还能张得开嘴、拿得动笔，权用这段文字来祭奠那个年代和那段抹不去的记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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