磁带里歌声依旧

潘怡

我们是听磁带歌曲长大的一代。

记得小时候，我和堂姐妹们每周日都会去大姑家。播放磁带需要收录机，在所有亲戚中，只有大姑家有一台。磁带是我们自己带来的，遍布全市街头巷尾的音像店，低廉的价格，使我们能轻而易举买到心仪的磁带。上世纪80年代，港台歌曲像风一样从城市吹遍乡村，我们最爱听的是台湾校园歌曲，优美的旋律、真挚朴实的感情，滋润温暖着我们的心。《龙的传人》《外婆的澎湖湾》《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童年》等登上春晚的歌曲磁带专辑，我们几乎都买过，这些歌陪伴了我们的童年及青少年时代。

听歌的孩子中有大姑的女儿大红和儿子小良、二姑的女儿大静、三姑的儿子小涛，我父亲排行老四，我是他的独生女，还有四姑的女儿小静、小姑的女儿李明。我们出生在上世纪70年代和80年代，当时是小学到高中的在校学生。那时，男孩们喜欢听流行的港台武侠歌曲，像粤语版的《万里长城永不倒》《沧海一声笑》等。每当我们听到《男儿当自强》“我是男儿当自强，昂步挺胸大家做栋梁。做好汉，用我百点热，照出千分光。做个好汉子，热血热肠热，比太阳更光……”激昂的旋律、铿锵的词句，把我们唱得热血沸腾，我们会站立起来，挥舞拳头集体跟唱。武侠歌曲对我们影响巨大，那时，有很多男孩很小就去少林寺或武校习武。三姑的儿子小涛高中毕业后，没考大学，而选择直接报名参军，做了西藏军区一名戍边守防的边陲卫士，想来与小时候听这些爱国的武侠歌曲不无关系。

1987年，当身着红色徽章短礼服的费翔出现在央视春节联欢晩会，激情演唱《冬天里的一把火》及《故乡的云》时，让亿万国人在记住他歌声的同时，更记住了他英俊帅气的脸，而他出的所有歌曲专辑，是我们的最爱。台湾的小虎队，是我们万千少男少女的集体“回忆杀”，律感十足的动作、青春帅气的外表以及富有激情的表演，征服了整整一代人，我们都是铁杆拥趸。小虎队虽然2010年才登上春晚，但他们的歌曲专辑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就已走红，招牌曲目《青苹果乐园》及《逍遥游》的磁带我们都有。除此之外，我们也崇拜香港的“四大天王”，其中尤以一代歌神张学友和天王巨星刘德华备受尊崇。张学友的《吻别》《祝福》早已是家喻户晓的经典，刘德华的《忘情水》《中国人》亦成了春晚广受好评的歌曲，这些歌曲专辑在我们的磁带里数量最多。在他们的歌声里，曾年少轻狂的我们一天天长大，也感受到我们身上流的是一样的血，我们的根都在中国。在听歌时，男孩子往往都爱模仿歌星们的舞蹈与造型，小良小涛长相英俊，听歌时都愿时不时炫耀一下他们的动作，逗得孩子们一阵欢笑。而女孩子则热衷于收集歌星们的杂志和海报，我们几姊妹都有一个专属于自己的塑料皮日记本，把他们的歌曲工工整整抄写在日记本里，而他们的照片则用不干胶仔细地贴在里边。

上世纪90年代以后，内地歌手的磁带专辑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许多优秀的校园歌曲风靡一时，如《同桌的你》《睡在上铺的兄弟》，这些专辑我们都买过。随着电视剧《渴望》的热播，李娜唱的《好人一生平安》及毛阿敏的《渴望》也被人们熟知。大红姐姐嗓子好，是学校合唱队的一员，她曾在一次联欢会上演唱过《橄榄树》，得到很高的评价。毛宁在央视演唱的《涛声依旧》和杨钰莹演唱的《轻轻地告诉你》，使很多青少年成为他们的粉丝，而由他们两人共同演唱的专辑《心雨》，更受到我们的追捧，几乎人手一盘。那年，我与李明正上初中，恬静乖巧的外表下，叛逆的细胞也开始在身体内发动。这也是家里大人对我们最不放心的时候，既怕我们交友不慎，又怕我们不安心学习，还怕跟异性同学来往过多。大静姐姐个子高挑，是班上的班花，好几次接到过男生的纸条，如此经历在大眼晴白皮肤的李明身上也发生过。而我在高中毕业仪式后，也与一个平日要好的男同学拉起手走在深夜无人的大街上。相信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都有一两件藏在心底难以对家长言说的秘密，但这些却会在姊妹们中和盘托出。我们那时最喜欢听《心雨》的磁带，歌词中讲述了一个年轻姑娘决定嫁给一个她并不爱的人，杨钰莹以她细腻的嗓音，把女人在出嫁前夕与心爱的人告别时的痛苦与绝望，在歌声中慢慢地铺陈开来，再加上毛宁低沉缱绻的嗓音的渲染，听来令人心碎。

我们至今不会忘记那些上过春晚的优秀歌手：李谷一、刘欢、孙悦、蔡国庆等，他们都以自己的主打歌曲、走心而富有张力的表演，留在我们的记忆深处。而他们的代表歌曲无一例外，都成为春晚的亿万观众心中永远的记忆，像《难忘今宵》《千万次地问》《祝你平安》《365个祝福》等，都在春晚的历史中有了自己的位置。

我们听磁带歌曲，也关心歌者的命运，乃至他们的家庭和生活。我们是不折不扣的追星一族，有的人为给他们加油打气，歌星们演唱会开到哪个城市，就会追到哪个城市。我们津津乐道歌手们的一切，听到某个歌星谈恋爱，淡淡的忧伤便会弥漫心头。磁带流出的不光是歌声，更是我们走过的青春岁月。说“歌声影响了我们整整一代人”这句话并不过分。我们在歌曲唱过的种种青涩、彷徨与迷茫中，终于寻找到自己的人生之路和前进方向。

如今，当年听磁带歌曲的人已各奔东西，天隔一方。小红姐姐去美国留学毕业后留在麻省理工教书，这个当年品学兼优的学霸，现在经常穿梭两国，做一些中美科技与文化交流的事情。而小良也成了一位私营企业主。小静在深圳大学毕业，留在中国改革开放的窗口城市工作。李明这个当年爱哭的漂亮女孩儿，是北京大学及伦敦帝国理工学院的双料博士，被国内一家银行聘为高管。我在万里之遥的海外也找到了自己的归宿。留在家乡的大静实现了自己的愿望，成为一名人民警察，她还喜欢厨艺，现在成了圈内小有名气的烹饪高手。

每年春节，我们依旧会像春归的燕子似的，不约而同地从世界各地飞回烟台。今天，我们又一次聚集到大姑家，那台收录机和200余盘磁带仍静静躺在房间的一角。相比当下用手机软件获取音乐的简便与无形，我们更享受磁带转动时让听歌成为可视而令人回味的过程。我们将磁带放进收录机里，昨日的旧时光仿佛在歌声中缓缓重现，我们彼此凝望，眼眶早已噙满泪水。

再回首，歌声依旧，我心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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