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与城的诺言

□陈颖

从家里出发的时候，太阳已经准备落山了，天空淡淡地蓝，云朵浅浅地白。

在虹口宾馆下了车，穿过马路西行右拐，沿着路边往北走，一个邮筒走进眼里。邮筒刷着深绿，筒身有风吹雨打后留下的斑驳痕迹。温暖的灯光下，铺展开信笺，提笔酝酿，千言万语涌上心头，思念和牵挂、叮咛或祝福成就了一封长信。折长信，贴邮票，寻邮筒，把信投进邮筒的时候，心跳突突地快了几拍。这是多久以前的经历啊？那个站在邮筒旁边的人是你是她也是我。如今，我们有了手机有了网络，省略了繁琐的同时也失去了等待和期盼的小确幸。在城市的街旁，邮筒也许真的成了人们不需要的东西，但我还是希望它不要消失。作为风里雨里阳光里的一个存在，邮筒不但是有情人的记忆，也是这个城市的记忆。邮筒是一个沉默的守信者，信守着由过去延绵到现在的真挚情感。

继续向前走，大海就在眼前了。恰逢涨潮时，海水漫过石丛涌近堤坝，一浪连着一浪，从遥远来，来不及停歇，又要返回遥远。我相信，每一簇迎面而来的浪花都是崭新的；我还相信，接踵隐退的海浪都是老朋友。来来去去的浪，碰撞着，发出低吟，像是在倾诉，又像是在询问。此刻，可以把心中的迷惑说给大海听，大海会给出一亿个答案。不是大海恶作剧，也不是大海不坦诚，大海暗示，放下心中千丝万缕没有必要的思虑，活得简单才是感悟幸福的唯一密码。一亿个答案，要看自己怎么选择。夜色开始笼罩，海中崆峒岛隐约可见，天上的上弦月亮出清晰的轮廓，隐约和清晰都是遥不可及。突发奇想，想站在这清凉清澈的海水旁，与岛与月同在，伴海到永远。我知道，海有诺言在心里，只要能读懂海的辽阔、深邃、神秘、亲切。

烟台山上的灯塔亮了。1905年，烟台山灯塔建成。1988年4月，重新建成的新灯塔矗立在原灯塔西侧山顶上。新灯塔被誉为“烟台市标”，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到今天，30多年的时间跨越，来来回回在烟台山下走过无数次，今天仿佛第一次见到夜幕里的灯塔。灯塔周身亮透着，灯光360度周而复始地转动，把希望和盼望送给远方。灯塔下的烟台山比大海更善于沉默，沉默的烟台山值得我们不厌其烦地解读，这里有烟台的历史和荣辱。在历史中感念现在、展望未来，心才是踏实的。

沿着海岸街向西，走到了与烟台山迎面对应的朝阳街。烟台1861年开埠，朝阳街1872年始建。朝阳街南起北马路，北至海岸街，全长400米。一百多年前，这里车水马龙，商贾云集，是烟台最洋气繁华的商业街。2021年2月9日，经过重新修整的朝阳街正式开街。修整后的朝阳街让人耳目一新，记忆里有破败不堪的过去，更能体会到眼前新旧结合的焕然。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我多次流连于朝阳街，每走一次，属于自己的旧时光就在心里重映一次。那些回不去的时光里，有年少的茫然无措，也有年少的盲目努力。霓虹影影绰绰的朝阳街上，凝目会看到很久很久以前身影单薄的自己，迎着风雨一步一步走来，平淡着、真实着，与现在的我重叠。我感叹年少梦想的飘渺，同时静然接受现在寻常的自己。

钟书阁里灯光明亮，小心地拧开圆圆的花型门锁，我有些胆怯地走进去。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站在吧台后，应该一眼就看出我是第一次踏进来。“我来看看书。”我的声音很小，怕惊扰了这里的神圣。“看吧，二楼、三楼也都有书。”小伙子客气地简明扼要地介绍，我安然地迈起脚步。如此精美绝伦的书店人生初次所见，轻轻抬头便能感受视觉的冲击和精神的震撼。今年9月19日，烟台钟书阁在朝阳街福顺德银号的旧址上，树起了金字招牌，为读者打造一片浩瀚静谧的书海。时光静好，来日方长，以后的岁月，这里定是我心心念念的地方。

有一条善良的街叫做向善街。向善街南北走向，连通着朝阳街和所城里。走过向善街，再穿过南大街，便走进灯火阑珊的所城里。大明洪武31年，朱元璋下令修建了奇山守御千户所城，所城保存着烟台城市最早的雏形，600多年的光阴里，所城的故事数也数不清。漫步所城，这里有道不尽的历史沧桑，叹不完的文化风景；漫步所城，这里有最为浓郁的人间烟火气；漫步所城，遇见前所未见的烟台；漫步所城，与最纯真的自己重逢。红彤彤的灯笼把光柔柔地撒向青石板，青石板有一颗倔强仁慈的心，有多少脚步留恋，就有多少祝愿奉献。

夜幕渐深，有饭菜的香味从家的方向飘来。要回家了，我的家在海边，我的家在城旁。与海与城长相厮守，爱是心里不变的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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