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样的瓦匠

□林春江

在农村，农民一般都不太看得起“瓦匠”，觉得他们无非就是靠力气吃饭，抹泥、砌砖，掏院墙。可是，作为一个瓦匠，父亲愣是让村里人刮目相看。

一个村民找到父亲，苦着脸说，他家的火炕，这两天老倒烟，烟雾滚滚，呛得人直咳嗽，从远处看，就好像他家着了火一样。父亲淡淡地问，是不是一刮北风就好了，不倒烟了？村民大惊，连连点头，对啊对啊，就是就是，也不知什么原因。父亲笑着说，夏天气压比冬天气压低，气压低，吸力小，烟雾出不去，容易倒烟。这个一般是风向问题，或者是烟道被灰尘堵塞。解决风向问题，可以在烟囱上放一块砖头，但是两边要留两个出烟口。若是烟道堵塞的话，可以找人用抽风机清理一下。那人满意而去。过了几天，他又来找父亲，说是回去后照做，效果好多了，但是有时还是倒烟。父亲沉吟片刻，随手将瓦刀、锤子、量尺等装进工具袋，说道，我去看看。那人喜笑颜开，在前面引路。来到他家，父亲爬上平房，仔细察看，发现烟囱有点低，立即拆下来，加高底座，重新用水泥将烟囱安上去，高于屋脊。之后，进到厨房，细细查看灶台。东家在一旁絮絮叨叨，父亲一言未发，低着头往灶膛里瞅了瞅，说道，灶膛长方形，不利于烟火往里走，改成凸字形。东家疑惑地说，家家都这样啊。父亲不语，说道，和泥吧。几天后，东家送来工钱，还有一斤桃酥一斤烟台白干。之后，村子里许多人纷至沓来，请父亲去给他们改造锅灶。

父亲常年跟砖瓦、泥水打交道，胳膊粗壮，手掌粗糙，手指关节隆起变形，每个手指都跟胡萝卜似的，指根尽处，生出厚厚的茧子，看似笨拙，却非常灵活。父亲想要买一个写字柜，打听价格后，打起了退堂鼓，心想索性自己做一个。跑到村西哥哥家，借几件木匠工具，大爹（当地农村习惯叫父亲的兄长为大爹）惊讶，弄清原委后，哈哈大笑，将工具递给父亲，揶揄地说，老二，你这手粗的跟个棒槌似的，也能弄出个柜子？大爹是村里有名的木匠，干活慢，但是做出的家具却美观耐用。被哥哥嘲笑，父亲并不气馁，只是淡然一笑。半个月后，大爹来我家串门，发现了父亲的“产品”，他细细地打量一番，随即笑到，老二，真有你的，这个写字柜，虽然模样丑点，但是做的扎壮、结实；边角细节处理得比较粗糙，但是朴实，不花里胡哨，胜过那些华而不实。一直到今天，父亲当年做的写字柜仍然好端端地立在正屋中间。

闲暇，父亲抄起放在座钟后面的竹笛，取过一片薄薄的纸，用嘴唇润湿，贴住一个笛孔，竹笛斜横唇齿间，左手扶，右手捏，几根手指忽捻忽按忽放忽弹，眼睛凝视《敖包相会》曲谱，骤然间，悠扬厚重而又飘逸轻灵的乐声从笛孔中飞出来，荡漾在空中。父亲大多站着吹奏，这时，他神采飞扬，皱纹纵横的脸上柔和恬淡，浑浊的眼睛闪亮起来，小小的屋子里，欢快愉悦慢慢溢出来，我能感觉出来，这是父亲最开心最放松的时候，他的全身似乎散发出圣洁的光芒。他用自己全身的力量，用自己的心，吹奏出一曲欢乐颂。这也许是父亲心底深处的声音，蕴含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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