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光在芝罘

1968年我10岁，上三年级。那时父亲在烟台工作，母亲带着我们兄弟姊妹四个在生产队里生活。家里的事情母亲操心最多，就像一只老母鸡领着一群鸡仔刨食奔忙，五十几岁的人就腰痛腿痛，干不了重活，然而很多活都在等着她呢。那年夏天，父亲捎信回来，说烟台有家诊所的医生用针灸治疗腰肌劳损效果挺好，母亲决定去那里治一下。因为哥哥要上班，两个姐姐要上学，母亲只好把我带去了烟台。

西南河小学

父亲住在建昌街一个叫商业大院的地方。同院的邻居是与父亲同单位的马科长一家，马科长的妻子姓刘，那时她四十刚出头，说普通话，很文雅，是西南河小学的老师。母亲为了不耽误我读书，第二天就托刘老师跟校长商量让我到他们学校读书的事，刘老师很热情地答应了。仅过了一天，刘老师便对母亲说校长同意了，这样，我便随着刘老师来到了西南河小学。

记得西南河小学在西南河路的靠北端路东，学校大门朝西。进了校园，看见几栋崭新的教学楼，南面一个不太大的操场，甬路边还有一些葱绿的树木和绚烂的花草———好漂亮的学校啊！

刘老师把我领到大楼里一个教室门口，迎接我的是一位姓王的老师，刘老师介绍后，我胆怯地说了句“老师好！”王老师便将我领进了教室，让我到一个男生的旁边坐下。下课了，有些同学凑过来和我说话，我很快熟悉了周围的环境。城里的学校与村里的学校还真有些不一样，上音乐课用脚踏风琴或者手风琴，每星期有一节讲故事课，老师语调抑扬地给我们讲各种有趣的故事。另外每星期还有一次读书的课外活动，老师拿来很多彩色画册、故事书给我们读，上面的图画都特别的精美，上面的文字都特别有趣味，这一切我都觉得特别的新鲜。

清明节快到了，故事课上老师给我们讲英雄的故事，讲杨靖宇，讲江姐，讲黄继光……老师讲得很生动，我们深受感染。课外活动时老师教我们做纸花，告诉我们精心保管好，准备敬献给革命先烈。清明节那天，我们在队旗的引领下，手捧亲手做的纸花，浩浩荡荡向烈士陵园走去。陵园就在烟台山上，有一座烈士纪念碑高高耸立，松柏苍翠，陵园肃穆。我们在那里瞻仰了纪念碑，敬献了花圈，向烈士默哀，也将手中的纸花很恭敬地系在松树柏树的枝上……

玩遍全城

同院的马大叔、刘老师家有四个孩子，三儿一女。他们家最小的男孩大我三岁，乳名建新，大号马义波，他长得高我一头，很壮实，活泼好动，善于交际，和他相处几天，我们便成了好朋友。他是整个商业大院里的少年领袖，星期天或课余，他常常一呼百应地率领一大群“小尾巴”狂奔在城市的大街小巷，有时会到很远的地方玩耍，不到一个月，烟台市所有的街巷、大商场、小店铺、电影院、展览馆、动物园、毓璜顶、烟台山、北海边……我们几乎疯跑了个遍。

我们去得最多的地方是电影院，每次回家和母亲说随着建新去看电影，母亲都会愉快地答应，除了嘱咐几句注意安全的话，还会给两三角钱，一角买电影票，剩余的可以买根冰棍或几块糖果。去得最多的是新中国电影院。从我们的住处往东北方向走，穿过几条东西大道，走大约半个小时，进入一条逼仄的南北胡同，可以看到一些古老陈旧的灰砖黛瓦画格窗户的楼房，街道的东面，一栋三层楼建筑，便是电影院的所在。

那时的电影院放映的大多是战斗故事片，像《地道战》、《鸡毛信》、《小兵张嘎》、《突破乌江》之类。电影看完，出了影院，小伙伴们一边学着电影里的人物比划着，呼喊着，一边疯跑着奔向另一个好玩的地方，会一直玩到吃饭的时候才回家，那真叫一个痛快。

芝罘生活

母亲的腰腿疼病在医生的调理下有了好转，这是我们最高兴的事情。父亲偶尔也领我们到商场逛逛。那时候烟台最大也是最著名的是新世界商场，离福建会馆不远，在一条南北街道上，大门朝东，门面老旧，楼梯和栏杆全是木制结构。商场是两层，第一层卖烟酒糖茶、日用百货；第二层卖文化用品、布匹衣裳。母亲光顾最多的是二楼卖布匹的柜台，她心里装着家里的孩子，想的是过年时候的计划，割什么样的布，做什么样的衣服，算计了再算计。我却一走到卖玩具的地方就走不动了，父亲母亲总是千方百计说服我放弃。

在我们住处那条胡同口不远处，有一烧水的茶炉，母亲给我一分钱，可以在那里买一暖瓶开水。我喜欢听水开了水炉上汽笛拉着长长的声调。

大道上有零星的汽车来往，多的是人力拉的板车，两个轮子上面固定两根杆子，上面铺着平板，人在两杆之间拉着。可以拉很多货物，如果道路平坦或者下坡还可以，如果遇到上坡路、尤其陡坡，那就需要下很大的力气，我经常看到西南河那段坡路上，车夫艰难拉车挥汗如雨的情景，谁遇到都会上前帮助一把，上坡后，车夫总会停下车来，微笑着赞扬或是感谢。

冬天里，家家户户烧煤取暖。天气冷了，各家架好炉子生起炉火，可以在炉子上烧水做饭，即使外面冰天雪地，家里炉火通红，会特别温暖。在街上走着，看到房顶烟囱煤烟袅袅，满城都是煤烟的味道。

难觅旧模样

去年我在烟台的外甥的儿子结婚，婚礼宴会之后，我对姐夫说，我想到建昌街、商业大院看看。他说好，给我当向导。我驾车便走，他引领到一个地方说：“这里就是建昌街。”我停车下来，左看右看，前看后看，看到的是一片片耸立的高楼，怎么也寻不到我记忆中老街道的模样。

我们又步行往北走，要去商业大院看看，一路上我能够零零碎碎地寻到一点点过去街道的影子。来到商业大院，只看到几栋红砖瓦房，我们住过的那个院落、那片地方，也耸立着一片高楼。“变化太大了！”我感叹道。姐夫说：“几十年过去了，这些年来城市建设这么快，在不经意间，一片片老旧街区就变成了现代化的建筑，即使常住这里的人，也常常惊讶呢。”确实啊，我想，不仅仅这里，我们祖国的哪个地方的发展不是日新月异呢？我虽然没有寻到少年时烙在心头的那些老烟台的印记，但满目的现代都市风景又是多么的令人心醉神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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