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少军
上世纪60年代初,我们家从海阳县搬迁到烟台,也就是芝罘,住在估衣街,这趟街当时连接着胜利剧场和新世界商场。有一天傍晚,6岁的我站在门口街头上,望着天空的晚霞,心想,等我60岁时会是什么样子呢?真快!60年一晃就过去了,现在我已经66岁了,回想那时住在估衣街的事儿,就和发生在昨天一样。
估衣街勤俭巷1号
那是1961年,“大跃进”刚过去,“三年自然灾害”也终于熬过去了,我父亲王洪仁从海阳县政府调入了烟台日报社,当时住在青年路广播电台的一间办公室里。几个月后,全家人坐着人力三轮车,搬到东太平街一个老式院落的二楼。住了一年以后,我父亲工作稳定了,就买了估衣街勤俭巷1号。
那里原先叫太平胡同,“文革”时红卫兵认为“太平胡同不太平”,给改成“勤俭巷”了。不过,1961年时,“文化大革命”还没开始,社会稳定祥和。
估衣街在旧社会时很热闹,有卖服装的卖鞋帽的卖糖果的,记得还有一户刘姓人家是专门用老红木做烟斗的,生意很好。按成分说,我们街上很多人家都是小业主出身。
离我家几十米处,有一家公私合营的饭店,叫兴顺馆,做的鲁菜非常地道,但每个菜的价位都在两块钱以上,挺贵的,我家很少去吃。
从我家往东走50米,有一个烟台市饮食服务公司开的中餐馆,是专门教授青年人做厨师的实习饭店。因为是实习厨师掌勺,价格实惠,每道菜平均价格一块钱。每个礼拜总有那么一天,我母亲给我两元钱,叫我去买两个菜,一般是滑熘肉片和糟熘鱼片。两元钱两个盘子,盛满了白花花的鱼片和肉片,倒在饭盒里拿回家,全家人吃着馒头就着这俩菜,打打牙祭。我父亲有时候还拿出自己泡的药酒喝上两口,很惬意。
从实习饭店再往东走50米,就是群众剧场了。里面是大大的平整的灰砖地,前后铺了五十排木椅子,连在一起,前排低,往后逐渐高起来,最后面的一排椅子椅腿能有一米多高,但视线一点不受影响。1963年时,剧场成了危房,停止对外演出,在此之前,我有幸进去看了两场演出,一场是京剧,一场是吕剧。我当时上小学二年级,只看见了演员的服装美轮美奂,至于演的什么故事,并不知道。
群众剧场斜对面,是政府设立的第三食堂,供应大锅菜,来吃饭的群众不少。紧邻着第三食堂墙头的,就是烟台第一剧场,也叫胜利剧场,前身是丹桂大戏院。剧场里有时候演电影,有时候演京剧吕剧,每天晚上剧场门口都是人头攒动。小孩子没有票进不去,就在剧场门口打闹疯玩儿,一个礼拜总得去上三五天。
有一年,相声大师侯宝林来烟台说相声,就在胜利剧场。那天晚上人太多了,小孩们眼馋,大一点的孩子,就钻到第三食堂的墙头上,想翻墙头、爬后门进剧场。有几个十来岁的孩子身手敏捷,眼看着已经爬上墙头跳进剧场里了,而我呢,脚底下垫了十几块砖头,手已经够到第三食堂的墙头了,寻思了半天,想起父母“不知深浅切莫下水”的教导,到底没敢上墙头。
我又溜到前面大门处,想蹭票溜进去。住了十几分钟,只见那几个先前潜入剧场的小哥们儿“东窗案发”,被剧场工作人员给提溜出来了。小孩子满不在乎,一阵开心大笑后,又打打闹闹玩起来。
我真干上了售货员
胜利剧场再往前走50米,路西边紧挨着天后宫的,是当时烟台地区最大的商场新世界商场。商场据说是1928年建起来的,完全仿照天津劝业场,设计得非常巧妙,两层楼房合围而成,中间是天井,顶上有平台,共有房间一百多间。
顾客从东大门进入,先是卖五金产品包括自行车小推车的,依次往里走,一个大厅分了若干个门,每个门里经营一种商品,走到最西头,全是卖糕点糖果的柜台。我站在柜边上,看着身穿白大褂的售货员灵巧地包装糖果,过秤,收钱。我咽着口水想,什么时候我能干上售货员,随手拿两块糖果吃,太美了!
几年之后,我还真干上了售货员,不过是在烟台市蔬菜公司解放路菜店,也算是一个大菜店了。
我先是在调料组干了两个月,卖酱油,又在卖肉组干了两个月。当时我16岁,早晨5点钟起来,和菜店的老朱师傅拉着大板车,到建昌街屠宰场去拉猪肉。
老朱师傅五十多岁,身体非常健壮,他只念过三年小学,因为说了一句玩笑话,“文革”中差点被打成反革命。打发他去拉猪肉,便是劳动改造了,但他过得很快乐,天天精神饱满,拉猪肉、卸猪肉、打扫卫生,干得很带劲。因为早上5点钟就出工,所以上午10点钟就可以回家了。猪肉7毛1分钱一斤,吃肉还是件很奢侈的事,但老朱每隔两天都买二两肉,售货员在秤上能给个高头儿,他再到菜组买点菜,说拿回家叫老伴儿给做个面条吃。
我16岁刚到菜店时,人长得瘦小,体重只有90斤,而这一片儿猪肉能有80斤,我只能两只手把住那两条猪后腿,和老朱师傅抬起来,从大板车上往下扔,干一会儿两条腿就直战战。这一车猪肉能有二十片儿,一千多斤,老朱师傅能一口气从建昌街拉到解放路,最少也有3里地,我只能跟着跑,看着肉别从车厢里掉出来,到了店里已经气喘吁吁,卸肉卸了三四片就抬不动了,就得歇一会儿。
肉班的吕班长是个四十来岁的精壮汉子,二话不说,上来就和老朱师傅“噼噼啪啪”就把肉全卸了。这个活儿我只干了两天,然后就去柜台卖猪肉了。
过后我也纳闷:我那会儿吃得挺好啊,为什么不长身体呢?有时候就想可能是吃糖吃多了,我家门口对面就是李姓人家开的糖坊,前店后厂,靠街三间房卖糖,后面一个大院子,支着大锅熬糖,一熬糖满街充满了糖的香气,我就经常找他家的小哥们儿蹭糖吃。可能糖吃多了,吃饭就少,身体就弱,16岁就戴上了眼镜,那时不像现在,我的同龄人中很少有戴眼镜的呢。
好大的一片热闹
从我们这趟街延伸出去,那些街名都起得非常好,很有意境。估衣街往北,是品直街、桃花街、北大街,往南,是致远街、兴隆街、华茂街,华茂街再往前,便是旧社会有名的花柳巷“四道弯儿”。
作为风尘女子的聚居地,四道弯儿的房子盖得很奇特,一个小院连着一个小院,每个小院都像一个袖珍的四合院,连起来组成了四条街、八个胡同,像迷宫一样。解放后这里成了居民区。出了南面的街头,就是现在的南大街了。
这些街道的路面,都是上世纪30年代军阀刘珍年主政烟台时修造的,用水泥和着鸡蛋大小的鹅卵石混合铺成的,这种路面非常结实,一点也不逊色于现在的水泥马路,只是每条街都很窄。直到上世纪90年代城市改造,这些街道的老路面才用重型机械给挖掉了。
胜利剧场那一带,是城市的热闹所在,除了新世界商场、天后宫,街面上还有个国营饭店,叫东方红饭店,三层楼,非常气派。东方红饭店旁边有一条马路往东延伸,一直延伸到很远处的一个煤厂。在这条马路上,每到礼拜六礼拜天,从清晨5点多钟开始,小商小贩就聚拢过来,卖吃食,用烟台话讲,“包勒饺勒面条勒”,什么都有,当然,也有焖子,整条街上,拢共有三四家支着一个小平锅做焖子。
记得第一个焖子摊旁边,是一个河南汉子,拉洋片的,他所在的位置大约就是现在天天渔港的墙角处。他摆出一个一米高的四方桌子,上面有一个一米见方的箱子,外面罩着画着图案的布,箱子前面抠一个圆眼儿,从圆眼儿往里看,其实就是一张一张的幻灯片。他用浓重的河南口音喊:“都来看都来望!北京定陵地宫十二景!”一会儿,小孩就围满了,有的大人按捺不住好奇,也花一毛钱上去看看。
在拉洋片的对面,是黎明书店,大约30平方米的房子,摆着50多个小板凳,花两分钱就可以在店里看一上午,还可以租书回家看。店主是一个50岁左右的中年人,头发长长的,黑发中夹杂着白发,戴一副老式眼镜,上衣穿一件蓝色已经洗白了的中山装,待人很儒雅,说话很客气,生意十分好。1966年“文革”开始后,这家书店彻底关门了,书店老板也不知去向。
从黎明书店往东,新世界商场对面这一片地方,卖文具的,卖糕点的,卖服装的,卖药的,拔牙的,修配钥匙的……夏天还有卖冷饮冷食的,林林总总,不下百家,热闹非常。每年腊月,烟台周边的农民都坐着车专门赶过来采办年货。
在不识愁滋味的年纪,我见识过这里的繁华,那些场景,和估衣街的家一样令我难忘,那些岁月,凝固在少年的记忆里,永葆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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