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尿 街面忆往

房宗惠

过去，市郊农村粮田多，化肥紧缺，农家肥又有限，好在离烟台市不远，每年还可分得些粪票来添补一下。当时烟台市卫生局属下的粪便管理处分别在市东和市西建了一个粪便池，每天将市内的粪便运到大池内，沤好后，再卖给市郊各个生产队。俺村属东口区，粪便池建在现东山干休所南坡下，离村约二十五六里路。通常每个生产队每月可分三五十担的粪尿票，后来，村里和负责管尿票的人拉了关系，有时能多分点，甚至限期3天内，随便往回拉。可每个生产队仅有一辆小牛车，只能装二三十担，所以推小车的也上阵，至少推一趟，有能力的一天推两趟。队里尿桶不够，就到外村借。推回来，倒在生产队的大尿池里，再慢慢往山上运。

尿桶是木板做的，一头粗些，一头细些，粗的那头留一全三四厘米的小口，便于灌尿和倾倒。桶口原来有一木盖，时间一长，木盖就碎了，后来不知谁发明的，用块旧麻袋包些海带草，再撒点沙上去，扎起来当桶盖，据说密封好还不至于烂。一边一个桶，装在小推车上，每车可装4担尿，约300多斤。

我第一次去烟台推尿时，母亲特意给我准备一个包菜的玉米饼子，用包袱包好系在腰上，脖子上围条白巾。我跟着人家走到粪池一看，原来粪池建在半坡上，池外留了十多个水龙头，下面系着一条旧自行车里胎。领头的交上粪票后，我们各自找好龙头，把车里胎放进尿桶里，起初大点开，快满时把开关紧一下，这样尿不至于往外溅出来。

那天和我一起去推尿的那位，长得挺壮实，可干活不长眼色，灌尿时，他把龙头开得很大，一会儿桶就满了，可他不知怎么关，慌得两手去捂龙头，结果喷得满头满脸满身都是尿。他一边不断地用手抹脸，一边不停地“噗噗”地向外吐尿，旁边人赶紧过去帮他关好龙头，又帮他放满了另一桶。他带的干粮绑在车把上，也喷上尿了。回来走到半路上，大伙都饿了，拿起干粮就啃了起来，也找不到水洗手。刚才被尿洗脸的那位更泼辣，拿出玉米饼子把外皮掐去，放进嘴里就吃起来了。大伙双手都有尿味，饥不择食，谁能笑话谁呢？

每推一趟尿，队里给记10分，补贴两毛钱饭费。限期“抢尿”那三天，我想多挣点，就决定推两趟。我们天不亮就出发，约摸8点钟到了尿池，灌上尿后连忙往回赶，11点多钟到家了，吃点饭又推着车子上路。夏天的中午，太阳火辣辣，我们都光着膀子，穿条短裤，等装满尿往家赶时，感觉双腿直发酸，咸咸的汗水流了满脸，“杀”得睁不开眼。当走到村北长坡时，实在没有劲了，只能放下车，再喘一会儿。回到家时快6点了，简单洗洗，一头拱在炕上便呼呼睡着了。第二天就不敢推两趟了。

电视剧《老农民》里，陈宝国饰演的牛大胆夜里带领大伙去城里偷挖粪尿，那一点也不稀罕，我也干过。那几年，生产队给每户社员分了一两分菜园，春季多种上土豆和芸豆，秋季种萝卜和大白菜，长成后除了自家吃，再挑些好的去市里卖几个钱，留作过年用。大白菜需大水肥，尤其是白露前后拉筒时必须喂足肥才能撑。正好村里有个长年在烟台挖尿的人，是队里派去的，晚上在那儿住宿，他负责挖三马路一带约摸二三十户人家的粪尿，用小推车送到东口子大粪地。他答应我跟着他天不亮去挖，并嘱咐别被管理处的人发现，那要扣车子的。

到了市里，我找了几家，还没开门，又不好意思敲，只好到别处去。很幸运，找了一个大院，里面有一个公共厕所，还有个粪池，我三下两下就灌满了桶，推着车子便穿胡同。因这一带我常来卖菜，还比较熟悉，一会儿就走到口子塂下，慢慢推到塂顶，发现和我一起来的伙伴还没到。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影子，我便不等了，赶紧上路，还要回去喂菜呢。傍晚时，那伙伴才回来。原来，他在一家挖了半桶，准备再到另一家时，撞见一个人，问他是哪里来挖尿的，怎么以前没见过。他害怕了，支支吾吾，那人见他老实巴交的样子也没难为他。于是他推着半桶尿左右逛荡，好容易才挖满了桶，低着头，作贼似的。他告诉我，再也不去偷尿了。

土地分到户后，化肥也多了，农村粪尿也不再那么金贵了。队里原先那些尿桶，也不知道弄哪儿去了。我乘车去烟台，每走到金沟寨站点时，总要向西面望几眼，不知道当年那个粪便池现在怎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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