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砖 往事如昨

解文莲/口述刘甲凡/整理

砖卡子，是建筑工地上用来卸砖和码砖的专用工具。一次卡住四块标准机制砖，用力一提，约20斤重的砖就顺势卡住提起来了。1980年，从开春到老秋，牟平县皮鞋厂和皮鞋材料厂那几万平方米建筑所用的红砖，都是我和邻居王在花用这种砖卡子一下一下卸车和码垛的。

那时候，农村虽然还没分田单干，但各生产队已开始分片包干、小段包工，对社员的出勤率也不再做硬性规定，不少人开始进城做点小生意，或者到建筑工地打零工。就在这个当口，通过熟人介绍，我和王在花到城关建筑队的工地卸砖，每天最多能挣3块钱。这在当年算是一笔不错的收入。

我们村离工地大约10里路，每天蒙蒙亮吃过早饭，把两个年幼的孩子送到婆婆家，我就带上干粮骑着自行车往城里赶。到了工地，首先要和收料员碰头，把当天要垛砖的场地拾掇利索、摊铺平整。等运砖的车辆一进工地，指挥着驾驶员把车停靠在合适位置，然后打开车斗挡板，就急三火四地动手了。那时往工地送砖的大多是20马力拖拉机，每辆车大约能装1200块砖。我们总是先卸下几块砖垫着脚，再从上部开始，用砖卡子卡住四块砖拖下来，一转身放到预定的位置上，依次码放得整整齐齐。等胳膊够不到的时候，就要一个人上车把砖倒过来，另一个人再卸到砖垛上。砖垛的高度差不多和我的下巴齐平，上部用砖卡子拖不上去，就要两手捧着砖擎上去。我本来身子骨就瘦，一直是生产队的6分劳力，前后一个多钟头的工夫，好不容易把一车砖卸完了，人早累得气喘吁吁、腰酸胳膊麻，衣服从里到外也早被汗水湿透了。可刚要坐下歇口气喝点水，下一辆砖车又开过来了。

为20马力拖拉机卸砖算是最省力气的，因为它的车斗距地面高度只有80厘米，其宽度也相对窄一些。一旦遇上50马力拖拉机，那就要格外遭罪了。因为这种车斗又高又宽，必须由一个人从高处用砖卡子把砖拖到车斗平面，另一个人再码到砖垛上。50马力拖拉机一次能拉3000块砖，卸一车砖就要小半天的工夫，多出力还不能多挣钱。

卸砖最怕刮风和高温天气。一旦遇上刮风天，砖上的浮灰随风而起，会让人连眼睛也睁不开。遇上高温天气更让人受不了。记得一天下午两点多钟，姜格庄窑厂载着5000多块砖的解放牌拖挂车来了。头顶上是火辣辣的太阳，接近40度的高温，眼前的砖也是热烘烘的，简直让人喘不过气来。刚动手一会儿，汗水就一个劲“吧嗒、吧嗒”往下滴。一车砖卸了还没有四分之一，整个人几乎就要虚脱了。实在受不了了，就把头伸到水龙头那儿冲洗一下，“咕嘟、咕嘟”喝一气自来水，咬紧牙关再猛干一阵子。忙了半天，要吃中午饭了。解开干粮袋，每次都是一个苞米饼子，再就是两棵大葱或一片咸菜疙瘩。有时还没吃完饭，运砖的车又来了。

太阳落山了，一天的活干完了，浑身就和散了架一样，连蹬自行车的力气也没有了。等赶回家，急火火地喂猪、喂鸡鸭，再去做饭。等吃完饭把孩子哄睡了，也顾不得浑身脏兮兮的，一头拱在炕头上就死猪一般睡过去了。

月底结账，每次至少能领到六七十块钱，这会让我们高兴得了不得。到饭店买上两斤炸面鱼，有时还会买点水果，这一天，就是一家人最欢乐的时刻。有一次还赶巧在东关一饭店买了一斤猪头肉，把孩子们乐得和过大年差不多。

大约是过了立冬的一天下午，我俩刚卸完一车砖，就近在砖垛跟前坐下来歇歇。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拖拉机倒车时不小心把砖垛碰倒了，“哗啦啦”一声响，一垛砖刚巧把王在花蒙头盖脑埋在里面。等我把她拽出来，就看到她左脚流血了，踝关节也肿了起来。我赶紧找工地负责人帮忙把她送到医院，还好，只是皮外伤，没伤及筋骨，但需要养护一段时间。事故责任方给了她30元钱的养伤费。没了伙伴，卸砖这个营生我也就顺势停了下来。其实，主要是嫌太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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