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月而归 人世间

姜远娜

秋风渐凉，秋夜渐长。店里打烊时，已近子夜时分。

爱人去外地未回，再三嘱咐我：驾驶技术不佳，夜里就不要冒险开车，打车回吧。虽说无貌无财，但前不久网上一而再、再而三的关于打车的负面信息，足以让我心存恐惧。于是，我傻傻地想，还是拿脚量回去吧，一旦有啥状况，至少我还有路可逃。

月亮和星星捉着迷藏，惺忪的路灯打着瞌睡。昏黄的光，很快拉长了我的身影。“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请温暖他心房，看透了人间聚散，能不能多点快乐片段；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请守护他身旁，若有一天能重逢，让幸福洒满整个夜晚……”不疾不徐，我步行在路上，哼唱着这首暖心的老歌壮着胆子，倒也随性怡然。

夜半时分，隐去了白天的车水马龙、喧嚣浮躁，少有行人从身边擦肩而过，也有骑着电动车的人儿，从眼前倏地闪过，或许是着急赶那上夜班的钟点。偶有汽车疾驰而过，一定都是向着家的方向。也许，每一个人都有鸟的属性，喜欢飞翔在高高的天上，想和风一样自由地去远方，却更希望有一个安定踏实的巢。

路过一家KTV，窗口发出暖黄暧昧的光，厚厚的隔音墙阻挡不了声嘶力竭的狂吼，“我的未来不是梦，我的心跟着希望在动，我的未来不是梦……”人在酒后，人在极度压抑的时候，总需要有个释放压力、宣泄情感的场所和方式吧。

走过那家生意红火的烧烤店，别说夏天顾客爆满，在这夜深露重的秋之深夜，老板还跟店员一起，忙进忙出，招呼着客人，收拾着残羹剩菜。是的，只要足够努力，好运气总会多看人一眼的。

一路走，一路看，我还蛮有兴致。想到自己先前的担心，岂不是庸人自扰了？“唰啦唰啦”，寻声而望，一个阿婆，戴着一副脏手套，左手拿着带齿的铁钩子，俯身在路边垃圾箱里扒拉着，右手小心、仔细地翻捡着塑料、纸张、玻璃、烂铁等可卖可用之物，再一一放进脚边那个黑乎乎的编织袋里。当她要将编织袋费劲地拿到脚蹬三轮车上的时候，我快步向前，帮她提到了车里。老人佝偻着身子，连声道谢，并一再说，这要是等到明早让垃圾车拉走，就可惜箱子里那些有用的东西了。这阿婆一定是每天白天收破烂，半夜出来翻捡垃圾箱的吧。

风凌乱了阿婆额前的发，路灯下愈发显得苍老，我忍不住伸出手，将发拢至她耳后。“阿婆，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哈？”“俺是安徽人，来这里收破烂二十多年了，还靠收破烂给儿子买房子、娶上了媳妇！”看我一脸的惊诧，老人不无自豪地接着说：“你还别不信，儿子儿媳在上海打工，赚了些钱，我又赞助一些，现在在俺老家自己开了个小店呢！”“那你还用这么奔计？回家养老、看孙子多好！难道你就不想家？”“想家呀，现在交通方便，每年都回去过年，过了年就着急往山东跑，咱烟台人特别厚道，心眼好，这每年过年过节吃的鱼肉、花生油、土特产都没少帮衬，有个病有个难事的，是真帮忙！还是感觉跟烟台人感情好，不舍得离开，真不舍得啊……”

如果说老人收拾废品、物尽其用是对物的最大尊重，那么眼前这位重情重义的老人，更是让我敬重有加！她所从事的也许是世界上最肮脏的活计，赚的钱却最最干净、最为心安理得的，她定是每晚碰枕就能睡着的人了。

步行将近一个小时，我步入了小区。楼宇间，为数不多的窗口还透着光。许是为迟归的家人点亮的灯盏；许是有人案下熬文煮字，挥洒着情思和灵感；抑或是白天的时间不属于自己，才想要在四下无人的夜里，浏览下朋友圈，享受一些真正属于自己的片刻，好好喘口气吧。

迈进家门的那一刻，我生出近乎悲壮的感慨：我跟太多的人一样，虽没有花的福气，却有树的硬气，在风雨中做着自己。多好，我的心没有随着夜色一起茫茫！晚安，我自己。晚安，这个美好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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