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并不遥远

周子元

转眼间，母亲离开我们已经三十年了，每当临近她的忌日时，一位身躯佝偻、头发花白、迈着两只小脚蹒跚前行的身影，便不时地浮现在我的面前。

母亲出生在市区南部的一个穷山村里，祖辈靠种植几亩果园为生。到了她这一代，父母早逝，是婶母把她拉扯大的。在婶母家，小小年纪的她把日常的零碎活儿几乎全都承担下来，所以很讨婶母的喜欢。这种寄人篱下的生活，也使她早早就感受到了人世间的冷暖炎凉。母亲嫁到我家之后，一直把婶母挂在心上，我小时候，每个星期天都陪她挎着一篮子好吃好用的，去看望老人，帮她干点针线活儿，收拾收拾家。母亲对婶母的一片孝心，在我心里留下了很深很深的印痕。

结婚以后，母亲并没过上安定舒坦的日子。我的父亲也是早年就失去双亲，十三岁那年随着村里的大人从苏北流浪到了烟台，好歹找了个打零杂的活儿。母亲岂能闲在家里，她凭着跟婶母学的缝纫手艺，从附近的一家裁缝铺揽些钉扣袢之类的零活，拿来家和我姐姐一起干。为了多挣几个钱，母亲没白没黑地干，有时我们都熟睡了，她还在油灯下穿针引线。由于常年过度劳累，母亲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过早地衰老了。

母亲当家精打细算，不浪费半点东西。为了省点粮米，平时吃的玉米面片片里总要掺上一些糠麸、豆腐渣和烂菜叶等下脚料，不过隔些日子，母亲便烀上一锅纯玉米面片片犒劳我们一下，我们都很满足。母亲喜欢吃鱼饺子，每次她都不舍得把鱼头丢掉，把它剁得稀烂，包些鱼头馅的自己吃，而让我们吃鱼肉馅的，我们不忍，劝阻，她执意要吃。我想，母亲晚年食道发生了病变，会不会跟她平时常吃粗劣的食物有关系呢？

我的母亲和父亲都是一个大字不识的文盲，深知没有文化的苦楚，很想让下一代学点文化，可实在没有能力供两个姐姐上学，当然也受传统封建思想的影响。姐姐们捞不着读书，我却能连续读了十多年的书，实在是太不公平了。我常常为此而感到愧疚。好在二姐求知心切，解放后报名参加了夜校扫盲班，顺利摘掉了文盲帽子，不仅能读书看报，还能写信。二姐有了文化，母亲自然高兴，我也感到了些许的宽慰。

母亲告诫我们，凡事要多为别人着想，善待了别人就是善待自己。小时候住在一个四合院里，父亲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棵石榴树，移栽在我家的南窗前，每年都开花结果，结出来的石榴个大味甜。每年中秋节前后，石榴成熟了，摘下来，母亲叫我们把大点儿的送给院里的各户人家，自己吃小的。起初我们都不大理解，但是，当一个个不起眼的石榴，换来了邻里间的和谐相处，活生生的现实让我们明白了母亲的这一条家训是对的。

母亲的一生平平淡淡，可是在我们儿女心中，她至高无上，她给我们留下的精神财富，够我们受用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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