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废品的女人

街谈物语□范立才多年来，每每正月初三，市人都还沉浸在年的欢乐喜庆中，女人们率着夫婿和儿女去在娘家的路上，她又开始了新一年的劳作了。不同的是，她的面容显得又苍老了许多；三轮车由脚踏的换作了电动式；手机也由智能的替代了那已经磨掉漆面的“老年机”。

她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女人。

那一年的春节，我们院里因了喜事连连，人丁旺旺，每家各户燃放的鞭炮和烟花较往年又多了若干。烟花的纸筒站了道边一溜两行，楼前楼后铺盖了厚厚的一层红色纸屑，一阵北风，有些仍冒着绺绺的余烟，不时还有一些“流窜”的鞭炮在爆着。初三的上午约九时，女人给哨兵说了因由，推着那二手的脚踏三轮车进了院子。先收拢了烟花的纸筒，又清扫堆积的纸屑。其实也没有多少可以换钱的东西，有些烟花的纸筒人家废品收购点是不要的，忙碌了近一个时辰，没见车斗冒尖，便推车离开了。院子清亮了许多。

女人的家在沂蒙老区一个山村，家里上有一位八十多岁患病的公爹，下有两个正上学的儿女。男人可能是因了家族基因的传代，身子骨不硬朗，病病怏怏的，且性格内向，亦不善交流。天合的夫妻，大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互补。这女人一米五多的个头，微胖，身强力壮，精明能干，一副经历了艰难困苦的磨练和摸爬滚打锻造的女汉子形象。夫妻俩人一年忙忙碌碌，指着那二亩薄地和十几棵杏树养家糊口。粮食倒是够吃的，可孩子上学，公爹看病吃药和家常开销就捉襟见肘了，日子过的是“清汤寡水”。前些年，村子一群头脑活泛的先后跳出山沟谋生去了。不几年功夫，就有几家盖起了新房，多年的光棍还娶上了媳妇。眼瞅着富起来的人家，女人就动了心思：公爹的病一年比一年重了，儿女的花销一年比一年多了，再窝在这山沟里，守着这二亩薄地，日子指定是越来越难。也出去寻个钱路？自己的男人自己有数，三脚踢不出个屁来不说，就这身子骨也不禁折腾啊。犬吠鸡鸣，天光放亮了。不但没了睡意，反倒是精神了起来。她断然拿定了主意：自己出山，闯个钱路去。趁早饭开了个家庭会，里里外外铺排的妥妥帖帖，第二天就奔了老乡来到烟台，干起了收废品的行当。

那是盛夏的一个下午，烈日如炭一样地烧烤着大地，整个市区像是烧透的砖窑，使人喘不过气来。漆黑的马路，隐隐约约散发出烤焦的味道，绺绺似云非云、似雾非雾的灰气，向上漂浮着。路人稀少，人们大都在空调房里吹着冷气呢。我约朋友到大门对面的茗茶店喝茶聊天。出门正碰上其一手扶车，一手去推那大院的侧门，三轮车上装满了纸被，很是费劲吃力的样子。头发如同水洗了一般，一绺一绺的，还滴着“水”，满脸的汗珠连同那“水”吧嗒吧嗒地砸了地上，眨眼功夫就蒸发的无影无踪。我赶两步上前拉开铁门，顺手一推助其出了院门。其回头连道三声“谢谢！”。我看着她那流着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的双眼和溻湿了的背脊着实地被感动着了。在这般炎炎的夏日，城里的女人出门都是打着花样的遮阳伞的啊！

今年的正月初三，再见她来院里，我就把旧报纸和废纸箱送她，但其不肯接受，非足斤满额地付钱不可，无奈只好退让一步，收了旧报纸的钱，其方要了那纸箱。只见她半跪了地上，拿起纸箱，左手按住，右手从侧面一抠，扯着那封底的胶带一拽，转了半个圈，左手再拿上口一抖放了地上，右手一按，那纸箱立马就恢复了出厂的原本模样，平平实实地躺在了已铺好的绳索上面。半袋烟的功夫，一大堆的纸箱就妥妥帖帖地被捆绑成半米多高的方块。我瞅着她那做起活来麻利的双手，龟裂了的手指，尽管贴上了胶布裹着，仍有多处渗透出丝丝血迹。忙完了活，拿扫帚把整个车库里里外外清扫的干干净净，顺手又帮我把垃圾带了出去。道了声“谢谢大叔！”，上了那电动三轮车，又追寻下一单“生意”去了。

我望着女人开车拐弯远去，思绪又回到了她那被春风夏日吹晒着爆了皮尚未复原，又被秋霜冬雪侵浸了冻疮，却充满了自信和坚毅的一张饱经沧桑的方脸，仿佛又看见了她那双粗皮老茧、伤痕累累，托举着全家人对美好生活向往的双手，“这位女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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