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昆嵛有她家

□吴殿彬是不是因为昆嵛有她家我才去昆嵛？我不敢肯定，可以肯定的是，她家让我过目不忘。

海上仙山之祖昆嵛，经历了沧海桑田互变几多回无人知晓，见过三回变迁的麻姑曾在这里修仙，昆嵛早先就叫姑余嘛。如今，麻姑当年留连的足迹，连同全真七子的烟霞，一并变成了厚厚的昆嵛山典籍里的方框文字，作为一种永恒的文化滋润着这方土地。这是昆嵛灵魂的根芽，使这方圆百里的昆嵛千秋万代永远活着。我和董老师从保护区工委带着一大摞昆嵛书籍往外走的时候，一个念头闪来，催促我去寻访麻姑的足迹。正想着，就听董老师说：

“咱去麻姑庙看看吧。”

出人意外的欣喜，感染了麻姑庙山。它便给我们讲着哲理的故事：善良的道路虽然曲折，最终却会成就不朽的道义。正如麻姑，她因为善良，可怜劳工受苦，而经历了绝境与风险，却总在危急关头化险为夷，最终修成天上人间的正道沧桑。董老师穿着大红袄，在我眼前指指点点，成了大美昆嵛万绿丛中一点红。此时，山风轻轻地拂着面庞，无限的温柔，无限的惬意。横亘在群山缝隙中的公路上，一辆红色重卡，从东向西疾驰。山上青松如盖，山下村庄如熟透的果实，红里透黄黄里透着紫。这色泽是麻姑从天上带下来的免费彩，你看，麻姑把群山叫醒了，摆放了一面天上的明镜昆嵛湖，湖水碧蓝碧蓝一如美丽的眼睛，让昆嵛平添了无限的娇媚。当年董老师并没想到自己晚年会在这昆嵛湖畔度过。可弹指间，她来昆嵛已经十年了。十年开花十年结果十年芬芳，她的家也融溶而成为昆嵛的文化细胞。

她家就在麻姑庙山身旁。从昆嵛湖畔东西的公路上，顺着往南山沟里的村路走不远就到。家是四合院，正房是办公室兼卧室，西厢是厨房兼餐厅，东厢是储物兼工作间，南厅是曲进的门庭兼浴室设施等。东西两厢和南厅都是平顶房，院子上加了透明的穹顶，便成为天然光的大客厅，可摆好几桌酒席。街门口两边，挂着昆嵛古来没有的金黄金黄的牌匾：“烟台市作家协会创作基地”，“中央数字电视摄影频道烟台工作站创作基地”，“烟台民俗摄影协会创作基地”。它们放着精彩的文化光芒，并肩拱手迎客。在36个行政村、1.2万人口、约174平方公里的昆嵛山国家自然保护区中，只有董老师的家有这个派头。我是作、摄两栖“混混”，参加了两次挂牌仪式。因此，跟董老师更熟悉一些。也因为董老师的家在这里，便觉得昆嵛比以前亲切了许多温暖了许多。

董老师的家在村外，离沟头的村子，有一二里地吧。董老师是个不爱说自己故事的人。我只知道她是十年前从教育岗位上退休后，与老伴一起来这里买了房子养老。在麻姑山上，她告诉我，是因为她看了《参考消息》上的报道，说西方人先是从乡下到城里，然后又从城里到乡下，便想，我们国家发展这么快，城里人很快也要到乡下了，当初她到这里安家时，讪笑的目光一同落在这个四合院上。但是，随着时光机的旋转，这些目光渐渐地蜕变质变，成了羡慕与佩服的感叹。董老师是个热心人，一安下家，就让心灵手巧的老伴老费，买来钳工台和电焊机等等，为村民们免费维修加工农机具，修理缝纫机。村民们待他们如一家人，常常送些时令水果来感谢。听说董老师喜欢梅花，邻居老吕趁中午头给她去嫁接。董老师感动有加，跟老伴说：“咱一定得给村里人多做点事情！”费老师十年如一日为村民忙碌。董老师也使出了浑身解数。她喜欢写东西，便去采访民间故事，写了许多风土人情散文，发表在省里市里的各种媒体上，吸引了国内外的游客闻名前来旅游休闲。每到春暖花开时，一拨拨作家、摄影家、记者、企业家、游客前来这里问山蔬说山川论登山赏春色，赤橙黄绿青蓝紫的颜色里透着南腔北调，把董老师家的小庭院装满了春的语丝。门外的山坡上那棵大杏树下，人们坐在那里悠闲地看昆嵛山川的幽与秀。这时，漫山谷仰着脸笑，脸上挂着一丝丝的羞赧，让人们看得久了，便把张开花的翅膀跟着暖洋洋的风儿飞，太阳那个时候决不吝啬喜欢的调子，把光调到不高不低不温不火的程度，空气中的负氧离子，便一连串的跳动，既有蝶儿飞，也有鸟儿叫。老两口建了荷花池，专门买了上好的荷花品种，开出的荷花有大碗口大，且有红有黄有粉有白，喜得欢声笑语拉着春色漫上山野。院子西边的山坡上，是董老师家养的鸡鸭，还有进口的忘了叫什么名的珍禽，都欢快地叫着。这一切的嘈杂与色彩，让昆嵛山瞪大了眼睛，麻姑也在天上惊奇。有人说，他曾在梦中与麻姑在这里相遇。至于其真实程度只能如梦，但2015年，董老师为这个村夺得了“烟台市美丽乡村”称号则是千真万确。这也是昆嵛区的唯一的奖牌。山村因此获得了上级的资金支持，修了路打了井。董老师还带领十几户村民成立了合作社，种植了几千株梅花樱花，带领村民搞生态旅游观赏，增加大家的收入。如今，董老师为村里规划的一些项目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董老师为小村增光生彩走上了富裕路，一些村民却不解，问：“你又不缺钱，为什么帮我们？”“难道你活着就是为了自己？”———董老师说———因为给村民讲“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治天下”的道理，他也不懂。

又有人问：“你为区里争得了荣誉，为村里争得了资金支持，你得到奖励了没有？”“没有。春天我和先生到处买花树，都是先用我的工资垫的钱。”听了这话的村民，为这老两口叹气遗憾。昆嵛区为搞林家乐，拨了100万元。董老师也参加了林家乐，却对旅游局的领导说，“你们只给我验收，我不与农民争这点补助。”区里的林家乐参观取经，董老师的“昆嵛驿站”是第一家。

今年春上，摄影家协会组织到董老师家拍荷花。我受感动，写了一组《昆嵛荷花》的诗，其中有两首是这样写的：俯下高贵的身段/拥抱卑微的/野草得着荣耀/伸直了腰杆定格成/你眉梢的艳丽/你以卑微的自甘/成就一个奥秘/上帝的喜悦//昂首天外乃是大山的气质/大山是你的信心勇气/在山脚的一隅你/仰望星空遥想古往今来/微信天之南地之北的同胞/应当感恩污泥/水的镜子/照着你的心语/在叶的下面在藕的/眼睛里。

上麻姑庙山那天的午餐是丰盛的，费老师的厨艺十分了得。六盘菜，鱼肉菜俱全，色香味俱佳。其中有两样，让我一直记忆如昨：山蘑和跑山鸡。山蘑是山珍，自不待言；跑山鸡却有说道。董老师家的跑山鸡是自己在山上养的，老费带到集市上请人宰了，来家剁成块放在冰箱里，客人来了拿出来下锅，跟现宰的一样鲜。那天中午，费老师看出我爱吃鸡，给我一碗一碗地盛，我实在难为情，便编了个故事把他说停下。回到家来，发微信向他感谢。但这让我知道了现在某些跑山鸡的一个秘密：先是在养鸡场里把鸡养好了，然后，趁着夜色捉到山上，让鸡们跑几天。这就是跑山鸡了。

“我们不做这样的事。”董老师说。

我带着这句话，驱车从昆嵛山东侧绕到南侧，围着昆嵛转了一圈，路过无染寺和新建的住宅小区，直到灯火通明时才看见烟台山的灯塔。这时，我才想起这次去的任务，什么任务呢？好像在去的路上丢了。但我庆幸的是记住了那个山村叫涝夼，董老师叫董淑荣，她老伴叫费洪礼。他俩都比我岁数大，可董老师说：“我觉得你像个哥，就叫你老哥吧。”初秋的风提醒我，近年五进昆嵛，光到董老师家就四次。为什么去昆嵛？因为她的家在那里。在方圆百里的昆嵛山中，她家是极小极小的一个点，如果说昆嵛是一桌山水盛宴，那么，她家就盛宴中的那一点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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