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蛐蛐的秋天

姜振友五十年前，抓蛐蛐、养蛐蛐、斗蛐蛐是我们这些男孩每年秋天必做的趣事。

上山抓蛐蛐，恐惊动了猎物，去的人不能多，顶多二三个。用纸卷成纸筒，一头封好，一头不封，留着装蛐蛐。还把竹竿锯下一段，铁条烧红了，捅开两头的竹骨节，用这竹筒子对着蛐蛐的洞穴吹气。这些都是抓蛐蛐的家什。儿时家住烟台工人文化宫对面，走过南大街过了文化宫往南，那时还是小黄山下的大片菜地和苹果园，正是抓蛐蛐的好地方。

循着蛐蛐的鸣声，慢慢找，听到近处发出的高昂雄壮的“唧、唧、唧”的鸣叫声，便轻手轻脚来到草丛中，锁定它的窝。一般蛐蛐都有两个洞口，把竹管伸进一个洞穴中，用嘴往里猛吹气，逼蛐蛐出洞。等蛐蛐从另一个洞口中逃出时，便用手扑捉住，但不能把蛐蛐弄残了，定要“全须、全尾、全大腿”的。如果吹气还不出来，就弄瓶子往洞穴里灌水。经过这一番折腾，没有不出洞的蛐蛐。有时先逃出来的是母蛐蛐，如果长得个头较小，伙伴们就会悄声说“看看小老母，后边是个大老公（雄蛐蛐）”。蛐蛐头顶端长着一对长约二寸长的鞭状触须，两颗黑红牙齿，背上有翅膀两对，雄蛐蛐有大翅一直盖到腹部，前翅之下还有一对柔软的小白翅，但雌蛐蛐前翅很小但较硬，看起来好像没穿衣服，称为“光腚蛐蛐”。小黄山坡下果园地堰子的石头底下，松软土层的草丛洞穴里，住着一窝一窝的蛐蛐。有一窝一公一母，有一公三母的。有的蛐蛐鸣叫得雄壮响亮，“唧唧唧”，我们称为“钢声的”。还有一种发出“嘚啷啷-嘚啷啷”的犹如弹琴鸣声，称其为“弹弦子的”。这些都是能咬善斗的好蛐蛐。抓到蛐蛐后轻轻地虚握在手里，顺进纸筒里，往纸筒使劲吹口气，蛐蛐就吹到底部，赶紧把口封好。晚上抓蛐蛐更有意思。那时有个好去处，晚上与小伙伴们带上手电筒，从南大街沿着大海阳河向南走，那里有个砖瓦窑厂，东边的大海阳河沟里，乱石破砖很多，里面藏着蛐蛐。顺着鸣声，伙伴们用手电筒照着，掀石头翻砖头，寻找蛐蛐窝。蛐蛐在手电筒的直照下便不动了，一抓一个准儿。

蛐蛐有黑头的红头的，有黑牙的紫红牙的，这都是善斗的。有一种叫“棺材板子”，头长得像棺材前脸，只会鸣叫不会厮杀，一般不抓。还有一种叫“蚁蝴蝼”（音），黑紫色，长得比一般蛐蛐要大一倍，比蝼蛄长得好看，却是中看不中用的傻大个儿。

蛐蛐抓回来后，首先挨个儿试斗，选出能咬斗的，好好地养起来。盛装蛐蛐的容器，是捡的烟台罐头厂的苹果或桃子罐头瓶子或铁皮罐头盒。刷干净，垫上一层湿润的土，按结实，这就是我们的蛐蛐罐子。一个罐子只能放一只，两只以上会互相残杀。里面放上几粒大米，或黄瓜片和青辣椒核，蛐蛐爱吃。

找个大口高约十厘米的铁罐头盒子，铺上一半湿泥，就可以拿来斗蛐蛐了。把狗尾巴草的尾巴掐去，剥去草茎里面的硬杆，留下外皮的草绒绒作为斗蛐蛐的“撁草”。胡同的伙伴们捧着各自的战将，找个信得过的伙伴，手持撁草拨动着蛐蛐的尾端，开始大战。有的蛐蛐一放进罐里，便开翅大叫，威胁对方，但怎样拨弄就是不上前，我们称其为“唬罐子”，是只叫不咬的怂货；有的蛐蛐不叫唤，一上来就咬，称为“闷罐子”；咬几口就跑了的，伙伴们会小声说“咬溜了，咬溜了”，称其为“溜罐子”。主人一生气，当场就会摔死它。有的蛐蛐被“咬溜了”，主人感觉还能战，就把它放在左手掌中颠个一尺多高，颠起颠落七八下，说是把蛐蛐颠晕了，更猛。实际上也撕咬不了几口，这样的蛐蛐算立过功，一般都放生了。

11岁那年秋天，我抓过一只好蛐蛐，长得很帅，墨黑的头，紫红色的牙，长长的须，腿脚长大粗壮，两尾尖长，我叫它“黑头大将军”，打遍胡同无敌手。小伙伴上初中的哥哥，有只“红头大元帅”，要拿来挑战。一红一黑，一见面就各显威风，搏杀起来。双方用力过猛撅出罐外，放罐里再斗，直杀得四脚朝天，不分输赢。第三次开斗时，持撁草放到它俩中间，都呲牙磨牙。“红头大元帅”的主人叫停：“是不是牙咬酸了？以后再斗吧。”他后来想用一副新扑克牌换我的“黑头大将军”，我没舍得换。转眼五十年已过。小孩斗蛐蛐的场景，早已很多年不见。可即使现在，我一听到蛐蛐的鸣声，仍有点兴奋，有时忍不住替现在的孩子遗憾：不玩蛐蛐的童年，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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