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前后过梭鱼

从冬至那天入九，及至数完了九个九，八十一天，就出九了，最冷的冬天就过去了，春天就快来了。

梭鱼是渤海湾春天常见的一种海鱼。喜欢生活在咸淡两和水的河口浅水处。听老辈人讲，有的梭鱼能溯河而上，游上去二三里地都能存活。梭鱼也是唯一一种在海边就能够大量捕捞的鱼类。在几十年前，梭鱼是大众化的鱼类，一般的人家都吃得起。胶东半岛过年讲究蒸“起饼”，内陆县市起饼卡（模）子一般是鲤鱼的图案，蓬莱沿海人家，有的却用的是梭鱼的图案———鲤鱼的头大，身胖，有须；梭鱼的头尖，身细，无须。我姥姥家传下来的一套起饼卡子，就是梭鱼图案的。

过去书上形容北大荒的物产丰富，常会用一句“棒打獐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来形容。六十年前，渤海岸边春天“过梭鱼”时，也有这种盛况。我们西庄村的地势低平，正处在田横山岬角的拐弯处，每到出九时，就会有满海的梭鱼游弋岸边，在一人深浅的清澈的海水里乱跳乱蹦，密密匝匝，放眼看去，全是梭鱼。那时的梭鱼一般的都是半米长短，三四斤重，最大的梭鱼能有一米半、十五六斤，真是些叫人喜欢的大家伙！渔民管这叫“过鱼”。

出九刚过，晴朗的春日里，海边就不断有人遛达。无风的海面，没有一丝细浪，若看到田横山转弯的海边泛起了细细的小浪花，浪骨朵一片一片地顺着西南沿海边向西庄来了，海边巡视的人就满街大叫“过鱼了，过鱼了！”人们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抓起小圈网就奔向海边。

西庄外东口，是一片浅沙滩，一人深浅的水。就见成群结队的梭鱼在水里忽上忽下，有的蹦出水面，有的在水里挺出青色的鱼脊。青壮年三个一帮两个一伙，提溜着小圈网就下了水。小圈网是用四股缝衣线织的，扣眼大，苗衣短，一人高矮，二十米长短。一个人揪着网纲站在岸上，一个下到水里，把小圈网下成一个大圆圈，然后往岸上拖。小圈网里的大梭鱼挨挨挤挤，横冲直撞，有的撞出了网去，又从水中跳起来，逃了，网扣上挂满了还在不住摇头摆尾的大梭鱼。拉到岸上，一张小网都能挂三五十条。梭鱼没有记性，也不跑，还在岸边不远的水里撒欢。下完一网，接着再下。这一群一群的梭鱼，能在西庄东口的浅滩上呆十多天。

渤海边的梭鱼常见，好认。它的头短、宽、扁，大鳞，背鳞青灰色，腹鳞浅灰色，两侧鳞片有黑色的竖纹，以水底沙泥土中的有机物为食，所以老渔民说梭鱼是吃泥沙的鱼。屠本峻在《海味索隐》中说它“不嫌入淤而食泥”。老渔民分别把它们叫作“白眼”、“红眼”和“黄眼”，蓬莱常见的梭鱼是黄眼梭鱼。

春天吃梭鱼，民间有“吃了破冰梭，鲜得没法说”的说法。破冰梭就是指出九前后捕获的第一批梭鱼。因为，一到冬季，梭鱼便潜入深海越冬，处于休眠期的梭鱼不进食，腹内没有脏东西。春风一刮，冰凌融化，惊蛰前后，梭鱼近岸，游入海口附近的浅水沙滩觅食。这时捕捞到的开冰梭鱼鲜美，最适宜慢慢炖煮，鱼汤乳白、肉质鲜嫩、味美诱人。以前很便宜，今年的出九梭鱼，二三斤重的都卖到了25元左右一斤。

前些年蓬莱沿海的海边建了不少养海参的大池子，池里放养了不少的梭鱼。海参池子外的石头岗子上，长满了各种海藻海菜。岗子下淤积了厚厚的泥沙。破冰梭就喜欢在石头岗子边上觅食、过夜。贴着石头岗子外下的捕梭鱼的网，叫小底网，苗衣短，网脚重，沉在水底，傍晚下网，捕夜间觅食的梭鱼。我舅舅十多年前，在村西压了一段岗子，圈养海参。每到春天，出九前后，就下小底网。两块小底网也就是五六十米，有一次“过梭鱼”，两块小网，摘了满满四编织袋、大大小小一百多条梭鱼，二百多斤。

还有一种，是天不亮下小提搂网。小提搂网是漂网，是专门捕捞早晨太阳升起时起水的梭鱼。小提搂网一般都是三十米长短一块，一庹苗衣，网脚轻，网浮露在水面上。前几年，我父亲在世的时候，春天经常下小提搂网，我有时候也跟着去搭把手，那情景至今还是历历在目：天还黑着，摇着小木船来到网场，离岸也就几百米的样子。天还没亮，趁黑就把小提搂网一块一块下到水里。凉月一弯，疏星几点，橹声幽幽。只听得见网片子轻触海水时的“噗噗”声。网下好了，就停着船，静静地漂在水面上。天边露出了珍珠灰，一忽儿变成了浅青，又涂上了淡红，又涂上了明黄。一袋烟的工夫，东天霞满了，照得海水也变成了浅浅的胭脂色。摇着橹，靠近小提搂网，远远就看见网浮一上一下地忽沉———这就是有梭鱼上网了。太阳完全升起来了，起网。一条条摇头摆尾的大梭鱼在网扣上直蹦，全是活的。大的七八斤，小的也有二三斤。

捕梭鱼不过清明前后，过了清明，水温上来了，梭鱼肚子里吃的全是淤泥，就不怎么受吃了。

清明后，谷雨左右，烟台沿海还有一种和梭鱼长得像兄弟一样的一种鱼。大小、个头、习性、味道，都很相似，这种鱼叫鲻鱼。渤海湾里的鲻鱼和梭鱼区别在于：一是梭鱼是黄眼的，眼睛小，不外凸；鲻鱼是白眼的，眼睛大，向外凸。二是鳞片，梭鱼的鳞片，背部鳞片青灰色，腹部灰白色，鲻鱼的鳞片是白鳞片夹杂着不规则的黑鳞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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