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城小胡同

刘烟生

常常怀念住在所城小胡同的日子。

小胡同的人情味真浓。谁家做了好吃的饭菜，往往搛出一份给邻家送去。比如说谁家下了面条，会捞出上尖的一碗，浇上漂着肥白肉片的厚墩墩卤子，打发孩子说，给你李奶奶送去。谁家煎了一锅刀鱼，总挑出鲜香细嫩、最厚最宽的几块，打发小丫头送给张爷爷尝尝。

夏天是小胡同最热闹的季节，乘凉是件最快乐的事。吃罢晚饭，天上还布满五色的晚霞，各家或摘下门板，用小板凳架起简易板床，搬出躺椅，或端来大大小小的马扎、凳子，还有老人喜欢盘腿坐的那用苞米叶制作的蒲团，围坐在胡同口的大槐树下。那几年，大家常常谈论的是这样的好消息：咱这片住户的户口马上要冻结了，只准出，不准进。冻结户口意味着马上要拆迁了。说的人和听的人脸上都乐开了花。

小胡同的人家，虽然住房拥挤不堪，但走出的姑娘个顶个的漂亮，从头到脚，穿着打扮，非常时髦，走在大街百分之百的回头率，真是鸡窝里飞出金凤凰。这也不奇怪，小胡同的人家多为富殷的坐地户，把娶漂亮妻子、生聪慧子女视为优生优育的大事，遗传基因惠及后代；加之有的人家出身复杂，有亲属在港澳谋事，或多或少反馈一些海外新潮服装信息，妙龄少女最善于打扮，依样画葫芦，就已然走在时尚前列。

小胡同里的民风淳朴彪悍。明朝初年，为防倭寇袭扰，此处便设立兵营。故此，男孩子大多沿袭尚武之风。胡同里的几个半大小子都跟着名师习练通背拳、螳螂拳。他们练的可不是花架子，是一些祖传的当年击溃倭寇的实招。徒弟之间，按年龄排序，互相称谓“师哥”“师弟”，师兄弟之间经常拆招、切磋技艺。棒小伙子一身腱子肉，赛过现在的健美冠军。在小胡同，要是听到谁喊另一位师哥，那就是告诉你，他们是练拳的。在肉店卖肉的刘大爷的儿子，按当时的政策，可以顶替退休的父亲到肉店就业，但他更愿意当兵。参军分到侦察连，因为有一身好功夫，半年就当了班长。乐得刘大爷拿着儿子寄回来的照片，挨个儿给老邻居看。小胡同流淌着传统文化。有时，胡琴声也会在这里响起，随着西皮流水、二黄导板的韵律，有人便哼唱起京剧《四郎探母》杨延昭的唱段：“我好比笼中鸟，有翅难展，我好比浅水龙，困在沙滩……”声正腔圆，有板有眼，曼声婉转，飘然悠远。几个戏迷静静地倾听着，随着胡琴的节奏摇头晃脑，前仰后合，如醉如痴。那些调皮的小儿郎枕着西皮流水音律，不知不觉就趴在父亲膝上进入了梦乡。

童年的所城小胡同，留下温馨的快乐时光。如今，作为历史文化街区保留的所城，那一条条小胡同如同老树的枝枝桠桠，将和烟台的历史风韵一起转化为绝版孤本风景，映衬着现代化摩天大楼的宏伟与时尚，夹在记忆的相册里，熠熠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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