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 流年记

马淑鸿

女儿自小跟着单位的福利过儿童节，年复一年，养成了习惯。上初二时，单位发放礼物没有了女儿的名字，不说她不习惯，连我也不习惯。怎么才能让女儿感觉不失落，同时知道自己长大了？一个契机帮了我。

那时女儿在双语实验学校寄宿，周五下午，我把她接回家，进门就端出了我的想法：“丫头，你已经长大了，妈妈单位里已经不再给你儿童节礼物啦。但是妈妈准备了一个礼物，最后一个儿童节礼物。你想知道是什么吗？”她立刻睁大眼睛问：“什么礼物，妈妈？”“妈妈在北京新东方网站上看到暑期有个英语‘读说听写\’封闭强化班，35天的时间，你想不想参加？如果想去，那就是妈妈给你的礼物。你想想好再决定要不要。”我一字一句地说完，但并不确定她是否听明白了。

“妈妈你是说让我去北京新东方上课？我一个人去吗？住在那里不能回家是吗？”我肯定地点点头。“好的妈妈，我想要这个礼物。”她的小脸因为兴奋而粉红，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光芒，我似乎看到一只羽翼未丰的小鸟，急于飞出巢穴，冲向天空。一刹那，我有点怀疑我的决定是不是合适，毕竟，她还不到14岁。

但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女儿放下书包就打开电脑查看课程安排，当天，我俩就敲定了日期和班次。她没有选择初级班，而是选择了非常有挑战性的中级班。报名，汇款，一个周末我们完成了所有的程序，母女相视一笑，只等着她放暑假启程去北京。儿童节到来时，她已经无所谓了，我知道，她的童年已渐行渐远，或许，在她决定要接受这个礼物的那一刻，她就长大了。

买机票时，我问她：“你能自己飞到北京去吗？爸爸妈妈不陪你去，可以让北京的舅舅接你。”她很干脆地说“可以”。女儿的性格比较温和，表面很淡定内里有主张，情绪极少外露。她说可以，我认为就是可以，不是妄语。

飞到北京，舅舅接到了她，把她送到丰台区的北京某大学校园，那个封闭强化班租了该校的教室和宿舍。舅舅转身离开，后边的事情她自己来解决。她排了几次队，报名、分配宿舍、领书，开始了一个人的独立生活。我在家里焦虑地等待她的消息，开弓没有回头箭，此时此刻我爱莫能助，她只能靠自己了。

她爸爸表现得远没有我镇定，第三天就飞到北京，借口去北京出差捎带来看看她。爷儿俩见面吃了一顿饭，离开女儿十分钟后，老公就给我发回短信：“你出的好主意、送的好礼物！叫她这么一个小孩子到这么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来上课！”接到短信，心疼的泪水“哗哗”流了下来，毕竟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的离家，而那所大学新建的校区，地处偏僻，暑期吃住条件都很差，宿舍和教室连电扇都没有。冷静下来，我给女儿发去一条短信，告诉她，若嫌那里条件不好，可以退学回家，因为新东方有试听三天的承诺，无非花两张机票钱，这不算事儿。

女儿很快给我回了信息：“我绝不退缩，妈妈放心吧。”我再次流泪，为女儿的勇敢和吃苦精神感动。“宝贝儿，你是妈妈的骄傲，妈妈相信你，加油！”离巢的小鸟真的飞起来了。

一个月的时间，她真的坚持下来了。非但如此，她开始建立自己的人生目标，把新东方的校训“追求卓越，挑战极限，从绝望中寻找希望，人生终将辉煌”作为自己的座右铭。临近结束时，我去北京接她。见到她时，她又黑又瘦，但明显地成熟了。她看见我很淡定，手里拿着一摞书，除了英语教材，还有她的初三物理、数学课本。她告诉我，除了学习英语，她还抽空预习了下学期的物理和数学，每天的时间都安排得很满，过得很充实，也很快乐。她还告诉我，她买了二手的脸盆，少花了一半的钱，现在又原价卖掉了。她还买了半价的小电扇，北京的夏天太热，很多同学都花钱住带空调的酒店了，“但我不想让妈妈再为我花钱，因为学费已经花了很多了。”她还说，自己的学习成绩进步特别快，她的老师特别喜欢她，总是表扬她，因为她是班里最小的学员（烟台小学5年，别的地方是6年，初二相当于人家的初一，暑期后她读初三），另外有两个高中生，一个遭不了罪退学了，其余的都是准备出国留学的大学生。她还告诉我，她要好好学习，以后也准备去美国留学。看起来，独立生活让她多了智慧，增了能力，我暗自欢喜。

我不经意间的一个尝试，对于女儿来说却是非常重要的节点。自此，她的人生开始了一个新的起点。原来她一直是班级十名左右的成绩，学习积极性不是很高，目标不是很明确，我虽然也很着急，但苦于找不到改变的契机。初三开始，她的学习安排完全条理化，学习目的明确，热情高涨，成绩开始直线上升，维持班里第一名直到毕业，英语成了她的强势科目。中考她以优异成绩被烟台一中录取，并获得尹永政先生教育奖励基金颁发的奖金。高中期间她表现得更加勤奋，并行参加了美国高考和中国高考，参加了托福考试，都有骄人的成绩。与此同时，她还挤出时间参加了很多的学校活动和社会活动，最后被美国最古老的女子大学曼荷莲学院录取，并得到每年三万多美元的奖学金，实现了她的留学梦。想一想，当时我头脑发热送她的六一儿童节礼物是送对了。事实上，也不完全是头脑发热，因为那份礼物里有我的特别用心和特别期许：独立、自强、吃苦、奋斗、目标……这些将是她一生受益的品质，这不是别人能够给她的，必须来自她自身的努力。而现在，我只想说，那个夏天真是个美妙的开端，那份礼物真是天赐的机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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