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

母亲走了五年了，她一定忘了我们的约定。然而，我记得。

曾经有一段时间，生活和工作忙碌，回家看母亲的遭数少了。所幸，可以打电话。“妈，你这一气儿还好吗？我又馋你炸的面鱼了！”“我在家好着呢！前些日子恁大姐还领我去蓬莱阁逛逛。恁大哥还带我去他办公室望望，你不知道，推开北窗就能看见海呢！环境是真不糙！想吃面鱼了？行，你等我炸好了给你送去。”“妈，咱莱山划新区好几年了，我连烟台大学啥样子都没见过，连俺大哥住的小区都找不到！”我心里委屈。“嗨，给公家干活儿哪有工夫满哪儿跑？等哪天休班我领着你，坐着公交车满场转转。咱村有公交站点了，去趟烟台才花一块钱，上面还给俺们老人办的敬老优惠卡，不花钱……”听着母亲在电话那头兴奋的描述，我真想让母亲像小时候那样领着我，到迎春大街上转一转，到滨海路上走一走。不过我也纳闷：母亲平时除了忙农活做家务，她可是三门不出四户的人呀。

直到有一天，小哥告诉我，母亲扳着同村的小姨和几个妇女，在新区周边绿化带栽花种草，除草松土，中午自带干粮，连晌都不歇，只为对得起那一天五十块的工钱。要知道，那个大热天，我们在屋里吹着风扇都汗流浃背呢！

父亲走后，本希望劳累大半辈子的母亲能歇下来。庄稼地里的活计母亲是干不动了，她就揽一些编织渔网、布艺加工、加工藤椅的活儿在家干。她心灵手巧，做啥都像模像样，倒也乐在其中，我们也就由着她了。哪成想，她居然跑外面干活去了！

大姐苦口婆心：“妈呀，你这都好七十岁了，好好在家享享福，你安安稳稳的就是俺们的福气。”二姐直言快语：“妈呀，你说平时不够吃还是不够喝？你得出去遭那个罪？叫街坊邻居以为俺们都不孝顺你呢！”三姐温言细语：“妈呀，闲着闷了，就儿郎闺女家住几天，咱不干了吧。”我说：“妈呀，俺哥俺嫂子都在机关上班，这要上下班看见你办公室前侍弄花草，可让人家脸往哪里搁？”哥嫂也随声附和着。母亲一脸的平静，说：“‘好儿不争壮田地，好女不争嫁妆衣\’，我这辈子最欢喜的事儿，就是养了你们几个孝顺的儿女。我能干点活，说明我身体还行，干了半辈子，忽大麻儿地不干了才容易长病呢！你们都不用挂挂我。倒是你们负担都不轻，我自己但凡能动弹，我不忍心花你们的钱。”

那年冬月初四，母亲七十大寿，一家人为母亲庆生。我上前跟母亲打着哈哈：“妈，你一定得好好活着，让俺们一百岁也有个娘。等我有空我也带着你出去逛逛。”母亲笑着应允。我说：“咱俩拉钩！”没想到，来年正月十四，母亲就忽地去了电话也打不到的地方了！她自己打工赚的、儿女平时给的零花钱，她都没舍得花，攒下的三万块钱，放大姐那儿躺了四年，谁也没动一分。大姐说：妈的钱老放我这儿，我心也不熨贴，平分了吧。妈知道，她走了，家也散不了，我们永远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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