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京溪时至初冬,风冷露凉。经过农人们一阵紧张忙碌的收获,原本色彩斑斓的田野,只剩下一幅素装的图画。秋收冬藏,这时,地窖子不再寂寞,开始派上了用场,刚出的大姜装进姜窖子,刨回的地瓜码进地瓜窖子,收获的白菜、萝卜、芹菜等,入了菜窖子。生活困难时期,每到这个时节,想方设法储藏过冬的地瓜和蔬菜,就成了家家户户的一件重要事情。
我至今记忆深刻的,还有一种是专门给妇女们掐草辫用的地窖子。莱州是草艺品的发源地,据说已有1500多年的历史。据记载,1915年,莱州草编就在巴拿马国际博览会上获得特别奖。由于草辫工艺品能够出口创汇,因此,在那个大闹割资本主义尾巴的特殊年代,农民掐草辫也没有被禁止过。记得那个年代,农民吃的紧巴,烧的也不宽裕。冬天没有煤生炉子取暖,屋里屋外都像冰窖一样冷,女人做针线活、掐辫子什么的手都伸不出来。于是,聪明的大人们,受保温储藏地瓜的启发,专门为妇女们掐草辫发明了一种地窖子。
掘地窖子,一般是青壮劳力干的活,我们小孩儿也去凑热闹或干点力所能及的活。地窖子通常都选在天井较大的人家掘。几家邻居的男人们商量好了,等一个秋阳高照的中午,一起拿铁锨开掘。主人先用木棍在地上划一个长方形,一般长约三米,宽约一点五米。上层是我们一帮半大小子先掘,待坑掘深了,往上撂土费劲时,年轻力壮的男子再下去掘。一般要掘到两米深左右。晒上一两天后才可以封顶。封顶时,左邻右舍都要从各自家里找粗一点的能承重的木头,横在坑的顶部,木头上面铺上高粱秸或玉米秸,再撒上一层厚厚的碎草,然后填土(不要忘了留出天窗通气),最后,用稀泥抹平,一个地窖子就算打成了。
地窖子虽暖和,但潮湿。窖子底部还要铺上一层碎草,多是用经碌碡碾压过的麦秸草,松松软软,暖暖和和。窖子里照明,用的是自制的煤油灯。制作这种灯,是半大男孩子的专利。先找一个用过的空墨水瓶,用烧红的铁棍或火钩子在瓶盖上烫一个窟窿,再找一套废旧的手推车或自行车的气门嘴儿,把棉线合拢或把蒲子(香蒲)根部剥去皮,取一段蒲瓤作灯芯。几家凑点煤油,这样,地窖子就可以“开张了”。
能到地窖子来的人,或是男人挖过土的,或是送过木料的,或是与这家女主人关系融洽的。她们中间,有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也有刚下学参加生产队劳动的年轻少女。每到冬天,干完生产队的活后,妇女们便匆匆吃过晚饭,拿上麦秸草,从各家各户涌向地窖子,大家围坐在如豆的煤油灯光下,开始编制各自心里的梦想。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一个地窖子里,一下子聚集了七八个十来个女人,戏就演得更精彩了。妇女们一边掐着辫子,一边快乐地说笑着。中年妇女谈论最多的是老汉子(丈夫)、小孩子,口无遮拦的妇女有时还冒出几句两口子的私事。年轻的少女们虽然羞羞答答难为情,听得却认真。在那个视性为丑事的年代,许多年轻的少女少妇,就是在不经意间,学到了不少生理和生儿育女的知识。也有的通过在地窖子的信息交流,张家闺女李家侄儿,成就了一桩美好姻缘。
记得成年男人,是很少到地窖子里去的,女人们也不许。五六岁的时候,我常跟母亲和姐姐到地窖子里玩耍,她们说的话我没有兴趣,多数时候,在暖融融的地窖里,不知不觉地和衣而睡了。等到了半夜,睡意正浓,被大人们抱着或背着回家。
地窖子里的生活是快乐的。掘地窖子的男人们是快乐的,他们掘出一个地窖子就种下了一份希望。到地窖子的妇女们是快乐的,她们掐出的辫子,是家里一个冬天的油、盐、酱、醋,是孩子们过年的新衣服。来窖子的少女们更是快乐的,她们在这里学到了老师没教、爹娘不敢教的知识,也丰厚了自己的嫁妆,还学会了编织未来的生活。
如今,人们的生活富裕了,不管是城市还是农村,取暖的方式多种多样,暖气、空调、电热板,即使再冷的冬天,室内也能温暖如春,专供妇女掐草辫的地窖子,已经不见了。但它一直留存在我的记忆里,成为时代变迁的一个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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