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台的早市

文/范雅琳

早市,顾名思义,就是早上的集市。虽然清晨烟台各大小区马路边的人行道上就会摆起热闹的早市。但是,更多的人或车,从南到北,从西向东潮水般涌向这个物美价廉的农副产品和海鲜的集结地——红利市场。

早市,贵在一个“早”和“鲜”。于是附近十里八里的老农携着挂着露水染着田野芬芳的瓜果蔬菜；来自养马岛、崆峒岛、芝罘岛和蓬莱、长岛、莱州及威海的石岛、乳山、文登等地的渔民、鱼贩们装着一车车裹着海浪的余温,沁着海风的仙气,瞪着乌黑的眼睛、鼓哒着鲜红的腮帮、闪着银光、浑身湿漉漉的鱼儿、张牙舞爪的螃蟹和蠕动的章鱼……披星戴月、蜂拥而至,将早市蒸煮着、翻炒着,鲜美无比、热火朝天。整个市场犹如一把宽齿的木梳比着海放着,梳背紧挨着海湾,东端为太平湾游艇码头,西临烟台港,长约一公里,笔直狭长。抬头可见船身,低头听得见海浪拍岸的涛声。三个宽大的木齿朝南直直通向北马路,每个宽宽的木齿里又如地暖的盘水管似地,密密麻麻摆满了农副土特产的摊位。台上摆的、地上铺的、篓子里放的；生的、熟的、活的、热的、冷冻的；吃的、喝的、穿的、用的,一排排一行行,纵横交错密而不露,整齐曲折没有一丝空隙。人们一进来就被挤在了甬道里、摩肩接踵、水泄不通。叫卖声、问价声、讨价还价声、墙外轮船的汽笛声还有海鸥的鸣叫声,声声震耳、此起彼伏,炸开了锅一样。这喧嚣热闹的早市,就像一屉刚掀开笼布还冒着蒸汽的豆腐,新鲜、干净、瓷实、热气腾腾。

“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古人对集市如此描述。现今的菜市场,尤其是这早晨的菜市场似乎又是当代集市的代名词,也是热爱生活的老百姓最喜欢去的地方。因为这里充满着生活的本源与纯粹、对食物的敬畏与挚爱,弥漫着浓烈的烟火气。春天里,老农总是把凉地里刚冒出头的水灵灵、绿油油的韭菜、小白菜、菠菜带到早市来,满眼的绿,一片生机。夏天里,又会带来一桶桶沾着露水顶着黄嫩嫩的小花朵、脆生生的嫩黄瓜、涂了满脸红胭脂娇羞的西红柿、修长苗条的翠菜豆和戴着一顶绛紫色帽子的歪把长茄子,还有杏子、桃子、李子、圆咕噜的地雷瓜和数不清的鲜蔬瓜果,盛夏的果实最让人喜。秋天是花生、地瓜、南瓜、红富士和莱阳梨的主场,它们带着泥土的芳香和收获的喜悦最是让人迷。寒冷沉静的冬天,早市里少了些艳丽的色彩,虽然也有大棚里的西红柿和大辣子,却个个面无光泽,浑身僵硬,冰冻的美人一般。不过也有例外,大棵的香菜和芹菜,映着白雪更加鲜嫩。那粗粗的茎杆晶莹透亮,一碰就破,翠绿的叶子“花枝招展”,还有茴香和韭菜,外表娇嫩却愈冷愈鲜。冬天里最受欢迎的还是最平民的“百菜不如白菜”的大白菜和“冬日萝卜赛人参”的大萝卜,你看它们总是成双成对,一车车地出现。它们俩就像罗密欧与朱丽叶一样,爱得难舍难分,却如身后水火不相容的两大家族,从不在一个锅里熬煮,真让人不解和遗憾。

在烟台,市场上唱主角的永远都是海鲜,早市也不例外。一盆盆一筐筐一盒盒的刀鱼、鲅鱼、黄花鱼、黑鱼、牙片鱼、偏口鱼、鲈鱼、鲳鱼、摆甲鱼、红头鱼、雪鱼、劳鱼；对虾、爬虾、基围虾、红虾、鹰爪虾、夹板虾；大海螺、小海螺、扇贝、蚍蛴、蛏子、蚬子、蛤蜊；海参、海虹、海肠、海怪；海带、裙带、石花菜；鲍鱼、梭蟹、花盖蟹和赤甲红……渤海、黄海里的海鲜大大小小全都冒了出来,整齐划一地摆放在笔直狭长隔着一道矮墙的海岸上,一溜两行,形成海鲜的甬道。看那摇着尾的鱼、鼓着泡的蟹、吐着沙的蛤、蹬着腿儿的虾、爬上盆边的蛸儿……“咕吱咕”,“咯吱咯”,那个活、那个鲜、那个肥、那个美,怎不撞击你的眼球,激发你的味蕾,挑战你分辨力和控制力,让你眼迷、心醉、手痒。买公的、买母的、买大的、买小的,哪个更肥,哪个更鲜?真是看花了眼,累弯了背。老人家慢慢悠悠地掏出钱包,年轻人举起手机就扫微信二维码。长长的甬道里,人声鼎沸、鲜气弥漫、水漉漉、暖融融,仿佛老上海的十里洋场。

春天的桃花虾、爬虾、夹板虾；夏天的花蛤、海虹；秋天里的螃蟹、黄姑；冬天里的海蛎子、海肠最鲜；“香椿咕嘟嘴加吉来喝水”“过了谷雨打杂鱼,鲅鱼、鲐鱼最鲜美”“豆黄蟹子麦黄鳖,春土鱼秋劳子”……身穿特制胶皮衣裤的渔民总会念念有词地,一套套地说给你听,黑红的脸上无不透着渔民的质朴与爽朗。那个戴着鲜艳的黄头巾、厚厚的碎花大棉衣的妇女,低着头手拿利剪,从筐里拿出一个鼓鼓的、粉粉的,像刚出生的“小老鼠”一样丑丑的软家伙,揪起一头,剪开,挤出一滩黏糊糊血淋淋的东西,瘪了的小老鼠立马变成一根细细的、透亮的、粉嫩的苗条女郎,可爱极了。这就是闻名遐迩的烟台特产“海肠”。《福山县志》记载:“海肠,形色似肠,故名。其味可比闽之江瑶柱,独邑之海滨有焉。有之必值冬月,夜陡值风狂,迷其归穴,随浪漂泊至海岸。”在烟台,营养价值与海参媲美,味道儿却更加鲜美的海肠,受到人们的追捧。韭菜海肠、蒜蓉海肠,炒着吃、烤着吃、涮着吃、包着吃,每一根海肠都不会被极其热爱它的烟台人所辜负。

一旁卖海蛎子的小伙子,正端着一碗豆腐脑,一边吃,一边卖。碗里的豆腐脑跟放在蛎堆上拨开口的冒出鲜气、肥美鲜嫩的蛎肉一样雪白。从凌晨两点上货一直忙到现在,小伙子还没顾上一顿热饭。冬日里难得一见的朝霞正穿过云雾喷薄而出,染红了海面,也染红了大半个市场,映在小伙子冻得通红、憨厚疲惫的脸上；映在肉摊上手持利刀的老板娘的手上；映在菜摊前老农一脸雕刻的皱纹上；映在刚出锅的馒头、掀开浆布的豆腐、嘴巴里喷出的哈气上；映在拉杆箱鼓鼓的包和人们心满意足、笑意盈盈的脸上……

清晨的太平湾,风平浪静,桅杆林立,宁静安详,阅尽沧桑的它默默地陪伴着身旁红利市场这一锅熏蒸氤氲的人间烟火,它一定是无比欣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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