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漂才子张船山 一波三折请年假

绘图罗乐

张船山

清末张船山书法。

□庄公子/文

人物简介

张问陶（1764—1814），字仲冶，一字柳门，号船山、蜀山老猿，清四川遂宁人。清代杰出诗人、诗论家，著名书画家。因故乡四川遂宁城郊有一座孤绝秀美的小山，形如船，名船山，便自号船山，亦称“老船”。因善画猿，亦自号“蜀山老猿”。

乾隆五十五年（1790）进士，曾任翰林院检讨、江南道监察御史、吏部郎中。后出任山东莱州知府，后辞官寓居苏州虎邱山塘。晚年遨游大江南北，嘉庆十九年（1814）三月初四日，病卒于苏州寓所。

撰有《船山诗草》，存诗3500余首。其诗天才横溢，价重鸡林，与袁枚、赵翼合称清代“性灵派三大家”，被誉为“青莲再世”、“少陵复出”、清代“蜀中诗人之冠”。

“客有《登楼赋》，家无负郭田。”公元1781年，祖籍四川的张家八口困居江汉，恒数日不举火，乞食无门，邻居李叟常以饼相赠。

张家次子张船山，天赋异禀，心无城府。时年18岁，诗写穷愁。九月，张船山因贫极而出汉阳游至沔阳，贷米。小舟泊于江堤，张船山凄然四顾，但觉人世喧嚣，家景寥然。

张家世代清简为官。张船山高祖张鹏翮于康熙年间名动九州，天下廉吏；船山之父张顾鉴断案明敏，宽厚仁和，后为人诬告，弃官，致使家道中落。

熟读《离骚》还痛饮，风尘偏笑不狂狂。张船山穷以养志，21岁毅然做一“北漂”，除了满腔诗才，一无所有。乡试、会试、殿试，在高中与不中之间缓慢拾级而上，1790年4月21日，考中第三甲五十五名进士，时年27岁，后入选翰林院庶吉士。

思归蠢蠢欲离京

庶吉士，号称“储相”，听着前途远大，其实干的是各种文案工作。张船山不喜与时俯仰，不爱周旋拍马，实为闲官，工资很少。但张船山是满足的：一门饥走各风尘，算我豪华有俸银。

入世身闲仍爱古，承家心壮在能贫。

心境好，万物皆好。有得蔬菜萝卜吃，总比没得好。

为官半年，时令已到深冬，张船山开始想着回家过年了，蠢蠢欲离京。

《思归》作了四首，分别写了自己“送遍南鸿我未归，隔年雨雪又霏霏”，写了高堂“远志从今成小草，归期何日慰高堂”，写了兄长“天上云峦海上风，中年兄弟各萍蓬”，写了妻子“綵毫分寄画眉妻，缄札年年累汝题”，写了女儿“娇女牙牙初学语，我归应与绣床齐”。

把亲人一个个拽进诗来，仿佛眉眼近在眼前。想家，却是写诗消愁愁更愁。

进入腊月，眼见北方人敲鼓放炮喜洋洋，张船山急迫难耐，给兄长亥白写诗，约明岁同归：

薄宦滞都城，思亲意良苦。况遇岁将除，耳中闻腊鼓。

知君归未得，愁绪如春蚕。祭诗邀六祖，饯岁曹溪南。

我欲乘朔风，寻君沧海上。拔地作飞仙，问天天不放。

怦怦岁暮心，渺渺书中人。两人走天下，莫救全家贫。

……

以上，字字句句都是奔放的归意。

腊月十日，怀旧，去年此日正别成都。怀的是成都，是遂宁，伤的是京城，是当下。诗云：

芙蓉城外袖轻鞭，送别人如在眼前。偶对此宵怀往事，又知何处饯明年。

卧闻腊鼓惊乡梦，醉拜邻僧借酒钱。剩有巴童如故物，衔杯话旧各茫然。

未准假顿时失魂落魄

妻尚在巴蜀，高堂待赡养，回家，回家！张船山上奏朝廷请假。

假条一交，忐忑躁动候佳音。“马上回川了，只能来年再和你们写诗斗酒了。”张船山广而告之。

友人洪稚存听闻，遂写赠别歌。船山和之，“我方欲西行，一星坠我前”、“吸尽都城酒万杯，此行原不算空回”。

然而，上天才不会放过每一个打击才子的机会，让你情场得意了，其他的什么场都得失意，赌场、球场、菜市场……

果然天降噩耗，乞假未允，帅不过三秒诚不欺任何人也。《乞假未允作诗寄家人》云：

陈情一纸入云端，待命皇皇到岁寒。

故老莫誇徵仕早，少年已悟乞骸难。

呼来酒伴愁中笑，幻出家山梦里看。

毕竟悲欢吾自主，且随古佛住长安。

失魂落魄之后，张船山反思：难道是请假条写得不够文艺，语言表达不够好？抠破脑壳想不通！

转眼腊月十八，张船山依旧闷闷不乐。

晚上，一干朋友相邀在朱习之家饮酒，喝得七荤八素。僮仆们、老婆们喊大人们回家睡觉。他们不，酒喝得正好呢。“车声一夜绕如环，处处敲门不肯还。”都快放寒假了，还不让人好好玩！谁敢回家开除谁的酒籍！

一干人又醉醺醺前往当朝状元石竹堂家，之后方茶山家、朱文瀚家，分别“小谈”一番。凌晨两三点，还有人意犹未尽，张船山与洪稚存回到自己的松筠庵，挤在一个被窝里剖析诗文、扯官谤佛，狂谈达旦。

洪稚存，当朝榜眼，时年45岁，年长张船山18岁。这一老一小枕上对谈，景象惊人迷人又感人。

腊月十九，没有诗，只有觉，狂补觉。

腊月二十，收到舍弟寿门寄来的书信，张船山作诗感怀：

岁暮怀吾弟，书来怨遂州。贫无千古敌，债积万人雠。

田卖成孤注，官闲当远游。最怜天万里，忍冻索羊裘。

愁闷难抑，再写：

家事乱如毛，棼然失所操。揶揄闻鬼笑，穷饿仰天高。

怨我归无定，知君梦亦劳。上书迟不报，竟拟醉中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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