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英与王魁》 青春版的爱情拷问

成都市川剧研究院供图

桂英王魁，一旦一生；鸨儿乳娘，串演摇旦；丑行差役，插科打诨。独幕小剧场、川剧演青春。5个角色三组演员，“80后”“90后”川剧新生担纲，青春版小剧场川剧，古老故事青春演绎，戏曲老树绽放新枝。2020年6月，成都市川剧研究院在锦江剧场连演三场《桂英与王魁》，收获精彩与青春。

《焚香记》又名《活捉王魁》《阴阳告》《红鸾配》，源自南戏《王魁负桂英》，讲的是书生王魁，落魄长街，为妓女焦桂英所救，盟誓白头，后王魁赴京应试高中状元，抛弃桂英另娶宰相千金。桂英愤而自尽，死后鬼魂活捉王魁，以惩负心。川剧《焚香记》有多种演出版本，而今较为常见的演出本是席明真、李明彰在之前诸多版本基础上整理改编而成的《焚香记》，这一演出本最大的改变是改《情探》为《惊变》。而另一影响较大的版本就是赵熙的《情探》，赵熙改编的《情探》有“誓别”“听休”“冥诉”“情探”四折，赵熙的改编本以“情探”一折最负盛名，以“情探”代替“活捉”，故而全本也称《情探》。剧作家徐棻此次《桂英与王魁》就是根据《焚香记》和《情探》改编而成，顾名思义，《桂英与王魁》就是把桂英放在了王魁的前面，演出进程中也是旦角的戏重于小生的戏，当然，这也是徐棻的剧作一贯把女性人物当成剧中主角的风格与特点。

一部戏曲史，就是一部舞台人物史，就是一部人物情感史。小剧场川剧《桂英与王魁》省去了《焚香记》中的“南坡送别”“打神告庙”等叙事情节，从王魁遣人送到莱阳的“纹银三百、书信一封”入戏，由鸨儿与王魁在台上一前一后呼喊“桂英”的写意手法连接起“桂英魂魄飘向长安城”的阴阳时空，由此形成一个无场次的抒情故事，营造出一个人物情感宣泄的特定场景，舞台上只留下桂英与王魁两个人物及其各自的情感内心，在鸨儿、乳娘和差役三位配演的助演下，精致、简洁、唯美地完成了剧作家对“忘恩负义人”的谴责和“为什么要忘恩负义”的思考与追问。导演张莹以细腻的人物体验、用戏曲的唱念做打于潜移默化中，集中笔墨传递剧作家徐棻对“王魁负义、桂英痴情”这个流传千百年的民间故事的现实思考。

小剧场大思考，短时间长意蕴，在短短的90分钟演出时长里，剧作家徐棻关于“门第羞辱”“权宜爱情”，关于“旧爱新欢”“佳偶怨偶”等“寻根究底”的现代思考，通过“桂英深情试探”“王魁绝情负义”这个古老的故事，层层递进而逐一辨明，顺乎其然地推出“警世一曲千年唱、谴责忘恩负义人”的剧终主题。

剧中特别有深意的，是那个没有出场但却无处不在的王魁的“新欢”——宰相千金，剧作家在替“旧爱”“怨偶”焦桂英鸣不平、究根底的同时，并没有对作为“新欢”“佳偶”的丞相小姐施以“暴力”，而仅把无情的谴责全归于负义的王魁，甚而让观众隐隐产生丞相小姐也是“受害者”的感触，也隐隐让人产生无论是“旧爱”还是“新欢”，在负义忘恩的王魁面前都不过是一“玩偶”，都只是一个“权宜”。

徐棻剧作中的主人公多为女性角色，比如川剧《燕燕》《王熙凤》中的燕燕、王熙凤；又比如根据川剧《庆云宫》改编的《花自飘零水自流》中的郗氏和金苗二妃；还比如晋剧《烂柯山下》中的崔氏。徐棻在她的剧作中，都有对其女性角色的个人命运与时代社会、思想观念的思考与表达，都对其寄予无尽的人文关怀和善良的怜悯同情。

正是有了对旧故事的新思考，才赋予《桂英与王魁》新的现实意义。古老故事的现代演绎，塑造的不仅仅是焦桂英与王魁两个舞台人物形象，更为难得的是在演绎“王魁负桂英、桂英探王魁”的故事的同时，演唱传递了人物内心炽热爱恋和为爱而挣扎的情感。

导演是中央戏剧学院导演系硕士研究生张莹，其写意、简洁、细腻、唯美的风格与徐棻剧作相得益彰，可贵的是对“一桌二椅”传统戏曲舞台精髓的传承与化用，舞美一桌一椅凳，演员水袖、褶子、佩剑，音乐高腔曲牌帮打唱念，写意的舞台空灵、洁净，捡场的人员间离严谨，角色的唱念做打有了充分的展示空间，演员的手眼身法有了足够的表现机会。戏曲的程式也有了唯美的传承。在剧中桂英情探王魁的过程中，戏剧导演重视人物内心体验与外化体现相结合的特点，在扮演焦桂英与王魁这一对生旦演员的身上有恰如其分的表现，使得演出进程中角色的情感线更加清晰而流畅，演出一气呵成。演出中多次出现的水袖程式，运用合理。鸨儿在莱阳喊着“桂英”下场，王魁在长安喊着“桂英”上场的自由时空调度，可谓神来之笔。

中国戏剧梅花奖新晋得主、一级演员虞佳领衔，李玲琳、刘茜，张亮、王耀超、邓方园以及王华茂、罗芳、蒋欣等一众优秀“80后”“90后”年轻演员担起的青春版阵容，靓丽朝气。笔者观看的是由B组的李玲琳、王耀超主演桂英与王魁，扮演焦桂英的李玲琳扮像俏丽、嗓音清脆，表演清新脱俗、水袖技巧可圈可点，人物把握较有分寸感。扮演王魁的小生演员王耀超随着舞台实践机会的增多，无论是唱演还是人物体现，其表演都有了长足而可喜的进步。

乳娘、鸨儿的扮演者王华茂、罗芳，把川剧“摇旦”的表演有机融入到戏与人物当中，两人浓郁的川剧摇旦特色增添了传统川剧的看点与亮点，特别是鸨儿在“纹银三百、书信一封”这段入戏情节时与桂英之间的表演，鲜活而富于川剧摇旦特色。

川剧音乐名家周玉为该剧谱写的曲牌音乐，既继承了传统高腔的精髓，又在配器上有创新的体现，在桂英情探王魁时如泣如诉的二胡独奏、《园林好》《一枝花》等传统高腔曲融帮打唱一体的和谐演奏，演出进程中均收到良好的剧场效果。值得一提的是那五六七面定音大锣，根据不同音阶配置的定音大锣，在演奏中始终能把最后的音符与曲牌扫尾时的音乐融为一体，使得传统高腔曲牌的帮打唱听上去更加和谐、妙趣与动听。眼下的小剧场川剧可以有实验、可以有探索，而且这样的川剧音乐听上去比总是一面高音大锣打满全场更具音乐性，当然也就更加的悦耳动听。

（樊明君 /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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