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八三果班的

杨红涛

樱桃成熟的季节，我参加了一次采风活动，去牟平王格庄镇举办的樱桃采摘节，地点在前柳林夼村。前柳林夼位于王格庄镇驻地西，大约十几里地远。车从牟平出发，到达前柳林夼，王格庄是必经之地。能趁机再看一眼母校，我心情十分激动。毕业33年了，这是第一次路过母校。母校还是原来的模样吗？

1983年，初中升高中，我以2.5分之差，与牟平三中失之交臂。又因为物理成绩仅考了64分，又与小中专无缘。平时县统考，我的物理可是考过满分的，谁想到临考头天晚上我却失眠了，第二天上考场，头脑一塌糊涂。

成绩出来了，我的心也死了，拿起锄头镢头，准备老老实实当农民。这时，却意外收到一封录取通知书。打开一看，再次从头凉到脚：什么？我被牟平第一农技中学录取了？地址在王格庄乡驻地。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么个学校，王格庄乡在哪儿呀？也没听说过。“农技中学”，不就是学种地的吗？那和我在家直接种地有什么两样？本来我读书考学就是为了走出农村啊！

父母不明所以，只听说儿子考上了，他们就高兴，劝我说：考上就比考不上好，不管啥学校，多读几年书总比少读好。我想想也对，管它学什么，去读也许还有点希望，不去，也许这一辈子就真的在农村种地了。

邻村有个女同学，也被这个学校录取了。我们商量结伴而行。准备好草褥子、洗脸盆、牙缸、牙刷，到乡粮所转好粮食。当时，对于农技学校，国家有特殊照顾，转粮时是百分之三十细粮、百分之七十粗粮，到了学校，调整为百分之七十细粮、百分之三十粗粮。

开学那天，我和那个女同学一起，各自用自行车带着生活用品，向王格庄进发。边骑边打听，从院格庄经朱唐夼、要捷，再到高陵的麦山庄、东于家，最后进入王格庄的地界，北石门口、南石门口、合力场、韩家庄，最后到达王格庄乡驻地，找到了牟平第一农技中学。一路上塂下坡、拐弯抹角，五十多里路，走了将近一上午。

报到，分班，分宿舍。一共两个班，一个“八三果”，一个“八三农”。八三果就是学果业管理，八三农是学农业管理的。我分在八三果。偏远的山区，低矮的平房教室，低矮的宿舍，这一切，让很多学生望而却步，报到当天就走了将近三分之一。第三天，又走了将近三分之一。和我一起报到的那位女同学，也匆匆和我告别而去。我选择留下来，回家更没有出路。

招收两个班的学生走了一半，剩下的只能合二为一，统统归八三果班，另把埠西头乡的农技中学搬了过来，成立了八三农班。八三农班人数多，又分了7个到八三果班。一年之后，新的三层教学楼拔地而起。有了教学楼，人员基本稳定下来。

1983年入学那年，在我们上一级有两个班，学制两年，隶属于牟平九中，从我们这一届才正式成立牟平第一农技中学，学制三年。

搬进教学楼那年，上届两个班已毕业，八四届又招了两个班，窗明几净的三层教学楼，除了试验室、图书室外，只有我们这四个班，老师的办公室还在平房。当时的课程除了数学、语文、物理、化学、政治之外，还有一些农学的基础学科，比如《土壤肥料学》、《生物遗传育种学》、《果树病虫害防治》等。教专业学科的老师大多是从莱阳农学院刚毕业的大学生，比我们大不了几岁。

农技中学没有高考压力，学习不那么紧张。除了文化课，还要经常到有果树农田的地方实习。学校后面的山上有一片果树园，就是学校自己的实习基地，追肥、浇水、育苗、修剪、病虫防治都在这里，偶尔也到附近农村去。记得有一次，我们到合力场村一个农户家里的果园修剪果树。那些果树都是三到五年的小果树，刚结果。我们在那里干了一天，中午和晚饭是在农户家里吃的。农户两口子，还有一个20岁左右的女儿，待我们很热情，蒸了一大锅过年那样的大饽饽，还炒了好多菜，当时在农村这应该是招待客人的最高标准了。我内心是既感激又惭愧。感激的是农民的信任和热情，惭愧的是自己技知太浅，恐怕修剪不合理，影响果树结果。说句实话，要是没有点觉悟和胸怀，谁愿意让我们这些略懂皮毛的学生把自家的果园当实验品呢？

还有一次是去观水，到班主任姜老师家里修剪，姜老师把自己家的果园贡献给我们当实验基地了。从王格庄到观水，我们骑着自行车，一路浩浩荡荡，骑了两个小时，一点儿没觉得累，一路欢歌笑语。

由于离家较远，除王格庄本乡之外，大多数同学一个月回家一次，姜格庄乡最东端的北松的同学，离学校将近140里地，基本是两个月骑车回家一次，来回路程就得一整天。周日不回家，有时，我们就跟着姜老师到柳家水库钓鱼，柳家的银杏树高大挺拔，是我们以前从来没见到过的。麦收季节，到同学家里帮着割麦子，秋天到同学家帮着砍松树枝、摘柿子。辉寨村的那棵大银杏树，好几个人都搂抱不过来，据说有600年树龄。南石门口村都是些老柿子树，结出的柿子也大，三块五块钱能买一大苹果筐，带回家能吃一个冬天。

帮着同学家干活，既欣赏了王格庄的山野风光，又锻炼了身体，还可吃一顿好饭饱饭，那是很快乐的事情。当时，学校的一日三餐，早晨窝窝头加两分钱的咸菜疙瘩；中午晚上是馒头，中午五分钱的菜，晚上三分钱的菜。那窝窝头硬硬的，砸在头上简直能砸死人。中午晚上的四两馒头扁扁的、暄暄的，用手一握也没有多少，根本填不饱肚子。大白菜汤、萝卜片汤、菠菜汤、稀汤寡水的，上面漂了点猪大油。你想想，三分五分钱的菜能吃什么！唯有每月一次的包子，令人回味想念。包子的馅虽然只是大白菜帮子，可是有那两块用面酱喂出来的大肥肉在里面，经大火一蒸，肥肉的油渗到白菜里，咬一口汤汁直流，香而不腻，哪回要是再加几块豆腐和几根粉条，那感觉像吃过年的包子。

三年时光转瞬即逝。1986年3月，刚过完春节不久，除了有一些人留下来参加高考之外，其余同学就毕业回家了。最终，有一人考入烟台大学，5人考入烟台技术学校。遗憾的是，我们这一届学生毕业后，真正留在农村搞农业和果业技术的没几个人。又过了几年，牟平第一农技中学便不存在了，所有老师都重新分配到牟平城里的技校。

近几年偶尔与老师同学聚会，班主任姜老师总是说，他教了好几届学生，惟独对我们八三届的印象最深、感情最深，与我们既是师生，也是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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