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东方言中的“马某”名物词

姜仁涛“礼失求诸野”，这句话说的是，偏僻的地区在礼仪、语言、风俗等方面往往存古。胶东半岛地处山东半岛东部，三面靠海，西面又有胶莱河与山东半岛西部相分割，相对于中原地区来说，可以说是僻处海隅。因此，胶东半岛在礼仪、语言、风俗等方面保留了不少“古色古香”的东西。

关于胶东方言，对山东方言深有研究并且撰写过《烟台方言报告》的山东大学教授、著名语言学家钱曾怡说过：“在汉语官话方言中，胶东方言是学术界公认的比较特殊的一支。”山东省语言学会会长、山东大学博导张树铮教授在《胶东方言特征词研究》序里说过：“从方言学专业的角度来说，胶东话也是北方方言中的瑰宝。”让我们到胶东方言的洞天里去访古吧。在这里，我们去拜访一组家族词：由“马”构成的系列词语。

在胶东方言中，很多由“马”起头的词语，与牲畜义的“马”无关，而是与“大”义有关。如：

“马篓子”体形大的篓子。

“马枣儿”体形大的枣子。“马蜓蜓”体形大的蜻蜓。“马截了”“马嘎子”“马猴儿”蚱蝉。在胶东四种蝉中体形最大。（马嘎子，主要用于莱阳、龙口等地；马猴儿，主要用于文登、荣成等地）“马虮蛘（马虮蝇）”“马贼子”体形大的蚂蚁。（马贼子，主要用于威海市）“马蛇刁”一种体形较大的水蛭。“马燕”一种体形较大的燕子。（主要用于文登等地）

这些词语所表示的事物，往往都是同类中体形最大的。“马”表“大”义，《现代汉语词典》未收，可能是因为这个意义在现代汉语中很少用到吧。但《现代汉语词典》中有的词语中的“马”与大义有关：“马勺”盛粥或盛饭用的大勺，多用木头制成。

其实，现代汉语中非常常见的“蚂蚁”、“蚂蟥（蚂蝗）”，在古书中分别写作“马蚁”、“马蟥（马蝗）”，都与体形大有关（详见下文）。因为表名物的汉字有偏旁趋同倾向，并且一般人已经不知道“马”在这些词语中是什么意思，因此把“马”写成了“蚂”。清代的翟灏在《通俗编》中说：“马蚁是蚁之别种，而今以概呼凡蚁，且益虫旁为‘蚂\’字，举世相承，不知其非矣。”“马”表大义，《辞源》已收，并作如下解释：《尔雅·释虫》：“蝒，马蜩。”注：“蜩中最大者为马蜩。”《本草纲目》四六介二“马刀”：“俗称大为马，其形象刀，故名。”蜩，就是知了。马蜩，也叫马蝉，就是大知了，也就是胶东方言中的“马截了、马嘎子、马猴儿”。《辞源》中还收录了大量与“马”表大义直接相关的词语：马帚（即铁扫帚。马训大，故称马帚）、马陆（马蚿、马蚰、马轴，即百足虫。“古以之为山蛩虫之大者。”）、马蛭（马蟥、马蝗、马蜞、马鳖。“水蛭之大者。”胶东方言中叫“马蛇刁”）马鸡（“大型野鸡。”）、马蚁（引唐代段成式《酉阳杂俎》：“秦中多巨黑蚁，好斗，俗呼为马蚁。”）、马蕲（引《本草纲目》：“凡物大者多以马名，此草似蕲而大故也。”）、马兰（“其叶似兰而大。”）、马大头（“蜻蜓中最大的一种。”胶东方言叫“马蜓蜓”。），等等。“马”表“大”义，《汉语大词典》也收，并举例说：〔明〕李时珍《本草纲目·草五·马蓼》：“凡物大者，皆以马名之，俗呼大蓼是也。”章炳麟《新方言·释言》：“古人于大物辄冠马字。”参见“马枣”、“马豆”。

《汉语大词典》中“马枣”、“马豆”的解释如下：“马枣”方言，大枣。“马豆”亦称“马沙”。籽粒形大的豆，如蚕豆之类。“马”作为构词语素为什么有大义？

王国维是这样解释的：“凡俗名多取雅之共名而以其别别之，有别以地者，则曰山、曰海、曰河、曰泽、曰野。有别以形者，形之最著者曰大、小，大谓之荏，亦谓之戎，亦谓之王……大者又谓之牛，谓之马，谓之虎，谓之鹿。（王国维《观堂集林·<尔雅>草木虫鱼鸟兽名释例上》）

如此看来，古人给事物命名还真是有讲究的呢。

通过访古，我们不得不说，胶东方言中的“马某”系列名物词，就好像一串古董，透露出古代名物学的深邃意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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