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历年底,回清涧、子长乡下给岳父、岳母,家父、家母上坟,特意绕道子洲县城双湖峪,溯大理河西行,穿过周硷,快到马岔时便折向南,拐进了一条小山沟里,去踏寻几十年来萦绕在我心头的一个凄苦而美好的梦——槐树岔了。
槐树岔是陕北子洲县的一个边远小镇,距县城双湖峪50公里。西边和横山县的魏家楼乡接壤,南边与子长县的涧峪岔镇为邻,是一个典型的山区乡镇。从镇子到沟口大理河川的大堡岔村8公里。我们高家峁则村位于槐树岔乡的西边,据村里老年人的传统说法,两地相距60华里。
按理,这个在陕北地区并不起眼且又离我们村并不遥远的小地方,完全不值得我情有独钟、无限向往。但只因镇子附近有一孔煤窑,在我小的时候,我的父亲和我的大哥,常常赶着毛驴,去那里驮炭(当地人将煤称作炭)。陕北在没有实施退耕还林之前,尤其是在上世纪那个“越穷越垦、越垦越穷”的计划经济年代,我们那一带植被稀疏,生态脆弱,水土流失相当严重,满山遍野光秃秃的,很难砍到柴禾。因而做饭、取暖就成了农家们的一个大问题。而石炭便是解决这一问题的重要缓冲。
陕北地区的子长、子洲、横山一带,地上虽然贫瘠荒凉,可地下却存有大量的煤炭。其储量虽不及神府地区,然而可开采的价值也很高,只是煤层薄一点,埋藏得厚
一些。由于受技术等诸多条件的限制,那个时候没有大面积开采。记忆中,除子长县城周边办了几个规模较大的国营煤矿外,我们那一带只有玉家湾、涧峪岔、南沟岔、槐树岔等几个镇子开办了几处社办煤窑。在当时交通极其不便的情况下,这几处小小的煤窑,远远满足不了周边几个县农民群众的用煤需求。能买到炭,尤其是能买到大块头高质量的石炭,实属不易!所以每到冬天,石炭便成了当地十分紧俏的一大商品。山民们或人背,或驴驮,或用毛驴套上架子车拉,转上好几天,把附近的煤窑都跑遍了,要么只能买到一点残余剩渣,要么便什么也买不到,只好悻悻地空手而归。在这样的情况下,有恒心有毅力的人,早就下了决心,铁了心肠,带上干粮和些许口粮米,选准一个煤窑,干脆住在煤矿附近,耐着性子,排起了长队,直接“守株待兔”。时运好的,一两天就能等到需要买的石炭;时运不好的,好几天都买不到。那焦灼急切的心情便可想而知了!
我们家住在村子的沟谷间,家里人口多,冬季用炭量大。由于交通落后,出行不便,买炭只能依靠毛驴去驮,并且去的最多的地方便是
槐树岔煤窑。原因是槐树岔相对来说离我们村近一些;再则,用母亲的话讲,槐树岔的石炭质硬、耐烧。
我记得,每到冬季,当庄稼上场碾打完、颗粒归仓之后,我的父亲总是鸡一叫就起来了,吃过母亲做好的粗茶淡饭,带上几个糠窝窝头或几合小米,披着老绵羊皮袄,拉起一根红柳鞭杆,赶着架了笼驮的毛驴,迎着凛冽的寒风,摸着黑,去槐树岔镇子上驮炭。60华里的山路,需走上整整大半天。正常情况下,等“求爷爷告奶奶”买到石炭往回返的时候,天色已经快黑了,必定要摸上好一段漆黑的路程才能赶回家中。遇上煤窑出炭少,买炭的人多,无论如何当天是返不回来的,只得住下排队等待。害得一家人寝食不安,不停地胡乱猜测着,要么炭又紧缺,一时半载买不下;要么,路上发生了什么意外,因为这条山路几乎全是羊肠小道,穿山越涧,连架子车都不能通行,谁敢保证路上平安无事,尤其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就这样,一家人便会自觉地出出进进,不时地站在硷畔上向家侧后的山峁上瞭望,急切地企盼着父亲能够顺利地赶着毛驴从山梁上闪下来。等到了,看见了,便会欣喜若狂,快步地跑上
半山,去接应饥肠辘辘的父亲所带的行囊;等不着,天黑了,个个心情沮丧,唉声叹气,围坐在土炕上,谁也不说一句话、不端饭碗,一心盼望着狗叫。有时,等我们一觉醒来,才听到了狗吠声,断定父亲这才回来了。接着,便听到了父亲和毛驴的喘息声、走路声,一家人悬在半空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父亲老了,我们却渐渐长大。我亲爱的大哥很快就成了山里受苦人行里的一把好手。不用说,他便很自觉地接替了父亲的这一“营生”。那情形,与父亲一模一样。一家人又把企盼和担心转移到大哥身上……
经过几个小时的颠簸,终于在中午1时30分来到了槐树岔。
这是一条典型的陕北黄土高原腹心地带的小山沟。沟道窄窄的,两边山峦陡峭,光秃秃的,好像一直没有实施退耕还林。镇子就坐落在当沟中。当日,恰逢集日。陕北乡下过年的气氛很浓,镇子周边村子不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穿着花红柳绿的服装的老乡们都来到这里赶集,抢着置办年货。加上汽车、摩托车、自行车、架子车、毛驴等,使得不足一公里长的狭窄街道水泄不通。街道两边绝大部分
是一二层的低矮房屋,只有砌了石面、建有高大院门、镶嵌着“供销社”三个暗红色大字的乡供销社,“风骨”犹存,不难看出当年的繁荣兴盛;再看那街道两边地摊和门店里摆放的货物,杂乱无章,衣服鞋袜、针头线脑、肉食调料、花炮对联、镢头铁锨、蔬菜熟食……样样齐全,很是吸引山里人的眼球。
从街道北头向前伸展出两条沟来,靠左一条向西朝着张石畔、柏树墕、好地坬、高渠、玉家梁一带盘旋而上;傍右一条穿过街道,向南朝二滴哨、大坪、路家峁、杜家洼蜿蜒跃过,与子石(子长县城至横山县石湾镇)公路相汇。因时间已晚,没有在镇上过多逗留,便沿着南边这条沟道匆匆向老家赶去。曾牵挂过我无数次心的那个社办煤窑就坐落在这条沟道距镇子4公里的靠山体公路旁。停车查看,煤窑不大,但仿佛比当年父亲和大哥所说的先进了许多。再定睛细看,好像安装了一些简单的开采机械和运煤设备,大门的横梁上书写着“子洲县永兴煤矿”七个红色大字。不知是废弃了还是正在停产整顿,显得冷冷清清,不见人影,更没有车辆、毛驴、架子车往来。
这就是我的那个魂牵梦萦的槐树岔?这就是槐树岔炭窑?一路上,我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因道路早已拓宽,又铺上了柏油,驱车半个多小时就到家了。可槐树岔和槐树岔煤窑的情景依然在我的脑海中闪现。
祁玉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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