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仲夏,我在延河大桥上观看难得一见的山水时,心情久久难以平静。尽管那一川浊流在河堤的挤挡下失去了原有的野蛮,但它那狂放的秉性和不甘平庸的呐喊却勾起我对遥远的少年时代的记忆。一连几个夜晚,我的眼前总是浮现着黄河飞溅的浑水和泥猴儿一般追逐嬉戏的童年……
从4岁起,我就生活在黄河边上一个叫延水关的地方。先人们曾用“穷山恶水干石畔,种地养家没根攀,二流子倒毛烂河滩,阎王殿上受可怜”这几句顺口溜来形容此处的苦焦和贫瘠,也就是说上苍原本就没打算让人类在这里生存。可是倔犟的黄河子民却偏就相中了这里,他们在乱石堆里星星点点的土壤中播下五谷填饱肚子,在干山峁上稀稀落落的树梢上摘下红枣换取油盐,又在黄河浪里起起落落的“浮财”中捞起柴炭烧炕取暖。这样,他们一代接一代顽强地活了下来,生生不息。于是,黄河受到了感动,遂在
距此不远处拐了一个大湾,袒露出一片宽阔的河床,让千里漂泊的船只在此休整歇息,补充食粮。这就有了秦晋两岸商贾的频繁往来,就有了四县八乡民众的互通有无。“千里黄河第一渡”的美名也便不胫而走,远播天下。
当我开始蹒跚学步的时候,我便也开始了与黄河的亲近。比我稍大的孩子总在父母不注意的时候拉着我在河边的泥浆中扑腾,所以我5岁就学会了“狗刨”、“仰泳”、“钻水冒”等诸多游泳的本领。面对黄河发水季节铺天盖地般的狂泻和虎吼雷鸣般的绝唱,大人们都吼住自己的孩子站在山峁上观看,而我们这一帮泥猴儿却总是想方设法接近水边,一双双渴望的眼睛盯住水面,企盼着黑乎乎的河柴沫子里能出现一两颗从上游冲下来的西瓜或小瓜之类的可以吃的东西。那个年月,黄河发水就是两岸人发财的日子,也是勇敢者展露水性和胆量的日子。
只要是成年男人,皆赤着身子在山水中捞柴、捞炭、捞马口鱼,女人们则挽起裤腿在岸边接应着男人们甩上来的“河财”。每到这个时刻,人们的欲望往往战胜了理智,再大再险的风浪也敢去闯。所以,就常有人被河心的柴草卷入河底,也有人被突然翘起的树桩打入水中。当在黄河愤怒的狂啸中忽然响起一片撕心裂肺的悲嚎时,那一定是又有一个捞“河财”的男儿葬身于无情的巨浪之中,岸边的亲人在绝望的恸哭中徒劳地向下游狂奔而去……
死去的已经死去,活着的还得接着活下去,这是祖祖辈辈的乡亲们不得不面对的现实。当黄河山水渐渐退去而复归平静的时候,河岸边便堆满了收获的喜悦,赤身露体的人们也才开始觉得害羞。他们在河边随便抓一把柴草或干脆用双手挡住裆部就算完事,只顾四处寻找可能出现的奇迹。就是在这样的生存环境中,我稀里糊涂地慢慢长大。我幼小的心灵从那时起,也就悟出了这样一个道理:越是危险的地方,蕴藏的财富可能越多,成功的机会也可能越大。
1966年至1968年,一群一伙的红卫兵打着红旗串联到我们这里,将革命的口号和精制的毛主席语录、像章,一起传送给我们。那金光闪闪的像章对我来说吸引力最大。于是,每逢红卫兵到来,我总要追上二三十里讨要,故收获颇丰,惹得同龄人眼馋好几天。红卫兵的一来一往,使这里的人们终于被“唤醒”了,和睦相处的人们空前亢奋,争先恐后地加入了所谓革命的阵营,搞起了派性。他们白天吵嘴,晚上斗批,甚至动起了拳脚。耳濡目染之下,我们这些孩子也纷纷“觉悟”起来,十几个结成一派,拿着木枪、树条到对方那里下战书。约好时间地点后,就以土疙瘩、小石块当炮弹,以自制的弹弓为步枪进行拼杀。一番激战往往是一两个被打得哭爹喊娘、落荒而逃(至今我脑后还留着一块被石头击伤的疤痕)。更可笑的是,在那个食不果腹的年月里,双方的“头儿”们居然趁大人们上山劳动之机,采用调虎离山之计把对方大部人马诱到外面进行激战时,派几名机灵的小勇士翻墙撬门盗取食物,然后于停战休整时美餐一顿。记得7岁那年,由于战功卓著,我已是16名“童子军”的首领。当时我们已杀遍河西无敌手了,于是我决定“东渡黄河”去山西永和关收拾“晋军”。我们这支队伍游过黄河后不到
一个小时便大获全胜,令“晋军”娃儿们俯首称臣。在山西黄河滩上两棵仅有的柿子树下,我们庄严地收编了“晋军”,队伍一下子发展到30多人,真是应者如云,“风光”无限。傍晚的时候,在山西“战友”们的欢送下,我们一个个扑进黄河,游向家园。为了安全,我命令年龄大且水性好的“同志”游在前后左右,将三个年仅5岁的“小鬼”围在中间。尽管这样还是出现了险情,由于风大浪急,有4个“同志”被漩涡卷住而差点溺死,幸好被担水的大爷看见后喊来船工,才一个个被救。为了这件事,大人们结结实实地修理了每一个孩子,我更是未能幸免。满村子的人找上门指责父母,父母一边给人家说好话,一边表示要好好教训我。在众人的轮番指责下,父亲更是火上浇油,他气愤到了极点,把我撵得四处乱藏。为此,我钻过“红苕窖”,钻过饲养室的草料堆,也钻过渡口岸边的石崖洞……
光阴似箭,岁月飞逝。在我离开延水关到外面求学的几年里,听亲戚们说,延水关烂包了,人们只顾斗私批修,结果荒了地、穷了家。那些和我一起“东征西讨”的“战友”们大都辍了学,有一些还随家人一起到外面乞讨去了。这些话听得我愁肠百结,无以应对。
到了1980年末,我已成家立业,蛰居在圣都延安城里。我的亲戚们又陆陆续续来告诉我延水关发生的新变化。那些我们小时候玩过的沙子,如今以每车上百元的价钱被卖到周边的城市,成了抢手货。大大小小的圆石被烧成了白灰。沙子、石头成了村民致富的宝贝。据说仅延水关四个村民小组就拥有崭新的东风车、小四轮、小三轮车40多辆。渡口上昔日光着膀子的黄河艄公们都已退居二线,接替他们的子孙已驾上机动轮船搞起了航运。这个穷得叮当响的村子一下子成了延川县远近闻名的富裕村。
前不久,又见延安电视台报道,说我们村里的年轻人都拿上了手机。我在欣喜的同时真是感慨万分。世事沧桑,岁月如歌,我们延水关正在与现代文明快速接轨,我贫穷的乡亲们正在与人类社会的进步水乳交融,怎能不让人感动呢!而离开黄河边的我,虽然没有得到黄河的这些恩惠,但我却感谢是黄河义无反顾的秉性培养了我对人生执著追求的勇气,是黄河铺天盖地、惊涛拍岸的气势造就了我一生无惧无畏。
因而,我感激黄河、感激延水关!
王彦春,男,陕西延川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延安市作家协会常务理,陕西省社区文化建设促进会副会长,延安市社区文化促进会常务副会长兼秘书长,宝塔区作协副主席。先后在《人民日报》、《陕西日报》、《陕西文学界》、《绿叶杂志》、《文化艺术报》和《延安日报》发表散文、小说等各类文章三百余篇。创作的电视剧本《悔不当初》、《暮年》、《新柜中缘》等被延安电视台“黄土人家”搬上屏幕。部分作品入选《陕北散文精选》、《陕北诗歌精选》、《陕北文化》等十余版本。编著有《宝塔山上看延安》、《清凉碑林墨迹》、《名胜聚焦凤凰山》、《观潮听涛乾坤湾》等。
生活其实就是一本书。为了充当生活的记录者,我坚定地选择了她,始终无怨无悔。只要我的生活在继续,我的创作就会继续,我要用文字编织自己的生命风景线,启迪人们更好地热爱生命,忠于生命。
创作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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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川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延川县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