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香悠远■薛荣

每逢槐花盛开时候，厂区边的山坡上就会开满大片的槐花。这时候，坐着接送上下班工人的班车，路过这里，那浓浓的、香香的槐香就会热情奔放地涌进车窗，溢满整个车厢，沁人心脾，让我想起故乡小学墙外的那一行高大的槐树，想起做了一辈子教师的父母！

我的父母60年代初毕业于延安师范。书生意气的父母积极响应党的号召，戴着大红花到最边远的吴旗县去支教！妈妈说，那时候延安到吴旗没有公路，她们是坐着驴拉车去的。“从延安到吴起要翻两座大山。当时正是秋天。山里的雨说来就来，一下雨，让本来就崎岖的山路更无法行走了。一路上走走停停，整整半个月才到了吴起县城。”前年，我专门去了一次吴起县城，只用了四个多小时。妈妈听说后简直不敢相信，我知道，那段路在妈妈的心里好难、好远！

年轻的父母带着青春的热情，一起在吴起的一个小学兢兢业业地教了一年学。谁知道在第二年，县教育局领导把他们分到两所相距20多公里的学校任教。那时，哥哥快要出生了，远离故乡的父母希望能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他乡一起工作，相互有个照应。父亲向教育局长说明详情，恳请他给予照顾，谁知那局长不但不照顾，反而以不服从调动为理由把我的父母“精简”了。

回乡的第二年，当时的大队要办小学了，父母当然是再合适不过的老师

了！压在父母心底的、献身教育事业的热血再次沸腾。整个冬天，父母每天和社员们一起投入到热火朝天的建校劳动中，春天到来时，三孔土窑洞的小学终于建成了。开学那天，在公社、大队领导和乡亲们的殷殷目光中，在孩子们的欢笑声中，年轻的父母将那块写着小学名字的木牌挂在了代表学校大门的柱子上，并和孩子们一起在院墙外栽下一行小小的槐树。

再次走上三尺讲台的父母，把小学校看的比家还重，满腔的热情投入到自己最喜欢的工作中。为了节约开支，父母带着学生们在河边捡拾石子，煅烧石灰，粉刷教室、院墙；把木棍削成教鞭；用树枝、泥巴做成教具；拿毛笔在自己钉的粉笔盒上写上“节约”二字，把“忠诚党的教育事业”写在墨水盒的正面。那些日子，父母浑身有使不完的劲。下雨了，小河涨水了，父亲就会脱掉鞋，挽起裤口，把那些要过河回家的孩子一个一个地背过来，抱过去。下雪了，父母早早地起床，拿着扫帚和铁锨，为孩子们扫出一条通往学校的小路……

每年“六一”儿童节的前几天，妈妈都要利用晚上的时间，在家里的缝纫机上给新入队的孩子们做红领巾。“六一”是孩子们的节日，也是父母最高兴的日子。看着孩子们整齐地站在槐树下，金色的阳光透过树叶，照在孩子们鲜艳的红领巾上，照在孩子们高高举起的手掌上，照在一张张充满稚气和幸福的笑脸上，父母

的心也像孩子们胸前飘动的红领巾一样，充满着希望，燃烧着激情。

五年的时间在花开花落中过去了，小槐树渐渐地长高了，父母的第一届五年级学生毕业了。在小学升初中的统考中，成绩名列全公社第一，而且全公社的前三名都是父母的学生。在其后连续几年的时间里，父母的学生都在公社的升学统考中名列前茅，我们大队的小学也在全公社名声大振，父母成为公社教育战线的新闻人物。

随着学生的增加，学校也在公社和大队的支持下越办越好，不但增加了大队的一名二十来岁的年轻后生，教室也从当初的三孔土窑洞变成了八孔新门亮窗的接口砖窑洞。教室里摆放着刷了黄色油漆的课桌，整齐结实的凳子。院墙外的小槐树也更高、更茂盛了。每到春天，那一朵朵洁白的花儿串成一串，沉甸甸的挂在树梢，真有点“千树万树梨花开”的风采。走进村口，那浓浓的香味就会扑面而来。夏天，郁郁葱葱的槐树就像一把把大伞，把清凉的树荫洒满校园。学生们在树荫下看书、写字、斗牛、唱歌、跳舞、排练节目，兴高采烈地做各种有趣的游戏。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勤勤恳恳教学的父母不但得到了学生们的爱戴，乡亲们的尊敬，公社的肯定，而且引起了县教育局的关注。当县教育局领导到公社调研时，特意来到父母所在的小学，察看了父母的教案，学生的作业，墙

上的板报，教室里的学习园地。听着朗朗的书声，看着干净整齐的校园里挺立着的简易篮板，调研组非常高兴，鉴于父母办学的优秀表现和公社大队的一致好评，教育局领导把两个到延安师范进修的指标给了父母。看着指标，父母感激地笑了，给领导拿出了压在箱底的多年的延安师范的毕业证书，并表示希望领导把一个指标让给新来学校的年轻后生，另一个送给其他更需要师资的学校。领导被深深的感动了，也知道了那段以权欺人的“精简”故事。半年后，我的父母转为公办教师，母亲继续在大队小学，父亲被调到了公社中学任教。

弹指一挥间，父母在书声朗朗中度过了近四十年的教书生涯，我们大队的孩子们在父母的辛勤培育下如小鸟般一批批展翅飞出了小山村，有的走上领导岗位，有的成为单位骨干，有的从事教育事业，在各行各业为国家的建设和发展工作着，小学墙外的槐树早已长成参天大树！如今，随着城市化进程的不断深入，许多乡亲们走进了城市，小学校在上级的布点调控中被撤并，校舍也改建为党员活动阵地了。只有那一行高大的槐树依然坚守在那里，在日升月落中，诉说着过去的故事。

“千年古柏万年松，不及老槐花满身。”每到春天，满树的槐花依然灿灿地开放，悠悠地散发着香味，溢满村庄，飘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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