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槐花疙瘩 ■刘晓恒

正是槐花压满枝头的时节，一阵煦暖的风吹来，远远地便有缕缕酽酽的香甜飘过。

我循着似曾熟悉的气息伫足在老街巷口，那儿斜斜地倚着有几只洋槐树。三五个女人正忙活着叽叽喳喳采摘槐花，在她们的身后簇拥着一帮孩子，都仰着小脑瓜，眼巴巴的瞅着，像伸脖呱呱叫的小鸭。我知道他们要为孩子们做洋槐疙瘩了。于是，我也想起了家中的那株老槐树，想起母亲为我做的洋槐疙瘩来。

家中后院的那株洋槐，十几年的树龄，很高很大。每当这个时节，母亲便会为我们做那美味可口的槐花疙瘩。而采摘槐花的工作，总是由我自告奋勇去做。

那时候，我是村子里爬树翻墙头掏鸟蛋的能手，采摘槐花的工作自然落在我的头上。每一次我都欢呼雀跃着敏捷地爬上高高的枝头，然后隐没在花香绿叶里。母亲便仰起头，关切的喊着：“小心点啊，别摔着！”“知道喽——”几颗脆蹦蹦的声音便随着一串串洁白如帆的槐花甩落下来。

等我从树上下来，快意的拍了拍手，母亲已经把个竹筛捋得满满的。母亲回家把捋好的槐花淘洗干净，拌上面粉，撒上盐和少许调料，搅合均匀，便上笼蒸了起来。没有刻把功夫，蒸笼里便弥漫出丝丝槐花的香气。我有些等不及了，便时不时往灶膛里添把火。

终于熟了。母亲开锅提笼，把疙瘩晾在案板上。顿时，一股浓郁的槐花疙瘩特有的香味，扑鼻而来，沁人心脾。我咽了下口水，手便伸了上去。“看把你猴急的，洗手去！”母亲就用筷子敲我的手。我吐了吐舌头，旋风一般的跑了出去。洗罢手，母亲已经调了油泼辣子，红艳艳，油酥酥的盛了一大碗，放在面前。我一口就扒拉了多半碗。看着我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般的吃相，母亲笑了，笑得像洒开一把璀璨的星。那一刻，我就着母亲的笑容便咀嚼出了绵绵的亲情和爱意，咀嚼出了生活五味和岁月悠悠的沧桑。

那个年月，疙瘩就是一道菜，自然也当饭吃。母亲做的疙瘩在村里都是响当当的。有时母亲做的很多，便让我带些给学校的同学吃。每当同学们津津有味地吃着母亲做的槐花疙瘩，我就开心地笑了，那笑容就像母亲。

时光荏苒，孩提时的记忆，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总在我的梦中飘来飘去。曾几何时，随一位延安的朋友去了趟陕北。朋友的家就在车站附近的山脚下。离乡多年的朋友在车上就说，有一样东西我也许没吃过，一定要让我尝尝。陕北人热情淳朴，但未想到招待我的却是从未吃过的洋芋叉叉。这是朋友的母亲亲手做的，其实就是洋芋蒸成的疙瘩。我一连吃了三碗，他们还要为我续添。望着我的贪婪劲伯母也笑了。这一笑就让我想起了母亲，想起了家乡的槐花疙瘩。

还记得我走的那天夜晚，天下着雨，朋友和母亲打着伞送我。隔窗挥手时的瞬间。望着他们黑瘦的身影，我的鼻子不禁一酸，有股味道便泛入口中，又涌上心头。我不知道，那是陕北的洋芋叉叉，还是家乡的槐花疙瘩。

家里的老槐树是什么时候不开花的，我记不清了。但那一会，我从城里的学校回来，刚踏入家门，村里的大婶便端来一碗槐花疙瘩，还冒着丝丝热气。我才想起，许久未曾吃过槐花疙瘩了。正细细品味着这久违的槐花疙瘩，邻里乡亲就都涌进了屋里，有的捧着盆的，有的提着篮子的，都是才出笼的槐花疙瘩，都是冒着腾腾的热气。听着乡亲们嘘寒问暖的话语，看着他们溢满关切的眼神，我只是一个劲的咀嚼着，咀嚼着永远也咀嚼不尽的槐花疙瘩。

又是槐花扬帆的季节了，望着这些和我当年一样的小崽们，我的心绪已然飘逝的很远，那尽头可是母亲亲手做的槐花疙瘩呢。哦，走遍天涯海角，一辈子忘不了的还是家乡的槐花疙瘩。家乡的槐花疙瘩，永远都盛在我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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