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张金平,男,笔名牧北,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电视剧编剧委员会会员,中国电影文学学会会员。出版中篇小说集《黑山羊》、《变声期》、长篇报告文学《索洛湾道路》等。陕西省第三批“四个一批人才”“百优人才”。先后担任电视剧《兵团岁月》《无法伤悲》《爱你一生》《二十四道拐》《河山》编剧、改编编剧,编剧电影《脚尖上的信天游》《燃烧的石榴》等。电影《脚尖上的信天游》荣获陕西省“五个一工程奖”,2007年“夏衍杯”剧本征集采购奖。
作品介绍
该书收录了作家近十年来,在各类文学杂志发表的中篇小说七篇,包括《变声期》《攒年汉》《神木神木》《牛儿还在山坡吃草》《过沙》《小蛮快跑》《黑山羊》。《变声期》讲述了一个有着歌唱天赋的孩子,个体与社会产生不可调和的冲撞,终至迷失,以致走上不归路。《攒年汉》记述延安时期,陕北特殊的风俗现象,同时探讨共产党人的“初心”,尤其是对普通老百姓本身尊严的肯定和尊重,以人性角度挖掘“革命”在人内心的波澜壮阔的精神变革。小说《过沙》反映社会变革中,普通人尊严遭受到的挑战与救赎。小说题材各异,凝聚了作家对人的命运的关切、对社会变革的关注和对人的尊严的坚守与呼吁,彰显了对人性、对人类的尊重,有着独特的叙事意义。
马干部带着张能能在培训班报了名,姚广德和巧巧在路边的烧饼店门口等着。马干部和县政府的人熟,打了一路招呼。张能能低着头跟着,偶尔抬眼看一眼马干部,眼神异样。从县政府的门口穿过去,到了侧后面的几排窑洞,人来人往,热闹得像赶会。张能能不识字,马干部帮着他登记了,领了三张马兰纸和一支铅笔。又把他领到侧面的一个窑洞,窑洞里已经来了五六个人,各自背着铺盖,唯独张能能背着一个木桶。
认清了上课的地方,找到了住的地方,马干部又把灶房指给他。张能能站在那儿等着,马干部借了一块行军的薄被子,放在宿舍里,似乎有些歉意地说,这被子薄,你先凑合着,崔干部说送你了,你要是不嫌弃就拿着。张能能摸着那块被子,半天不说话。马干部并不知道,张能能的被子,姚老婆是收着的。一块破旧的沾满虱子的被子,在张能能的记忆里,从来没有拆洗过,牲口生产了,也得用它裹着。从他和巧巧分开住以后,他的记忆里,就没有温暖过,天天受冷。张能能抱着被子要出门,马干部拦住他说,放那儿,没人拿。张能能不放心,还要坚持,就把薄被子裹住,塞进木桶里,背在背上。
有了水壶和被子,马干部又送了他一双碗筷。这东西,马干部本是不想送,毕竟这是她和男人结婚的时候,在肤施城买的家当。她确实舍不得给,但是眼下,张能能如此境况,她怜悯。张能能摇头,她能看出来,他喜欢。他摸着瓷碗上的红五星,莫名地被马干部感动了。马干部笑了笑说,别丢了。张能能用力点头,这一副行囊下来,张能能整个人就精神了,腰也直了些。马干部故意放慢了脚步说,该叫你张能能同志,三天时间短,你要听从指挥,一定把种棉花的技术学回来,不懂了就问,回到张家圪崂,你还得教村里所有的人种棉花哩。张能能使劲点头,突然开口说,没麻达!这话说得利索、清脆。马干部不由得笑起来说,你会说话啊?这话说得张能能自己也憨笑起来。张能能的笑很憨厚,露出两颗大黄门牙来,还有些可爱,马干部觉得这门牙像极了自己整日拼命打仗的男人的门牙。想到这些,脸也不由地红了。
马干部又走了两步,认真地打量了一眼张能能,没说什么,但是嘱咐他,一会儿去理发店理个头发。张能能很听话地点点头。再没说什么,就那么一前一后地走着,路不远,但是走得挺长。张能能看着马干部的盖盖头发一甩一甩的样子,好像天上飘荡的云彩,把他的心也荡活了,荡痒了。他觉得这沟口的天地,和张家圪崂的天地不一样,沟口暖和,杏花落了,桃花已经开了,柳树的叶儿舒展了,心情也绿油油的……
走到大路边,姚广德先把驴的缰绳扔给张能能,而后迎着笑脸看着马干部,很客气地说,出了沟口,那边是二十里铺,有个远房的亲戚,要不我们就住那儿,住这里烦扰你们工作哩。马干部说,没什么烦扰的,就三天时间,你要是不嫌弃,就在这儿住着,巧巧跟我一起,你和张能能一起。宿舍我已经领他去过了,让他带着你去。
姚广德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他现在算半个干部,我这做家属的不能拖他后腿,就像你说的一样,要进步呢。马干部说,那你就去二十里铺等着?姚广德看了一眼巧巧,迟疑着说,住这儿可以,吃饭就不用麻烦你了。马干部能看出他的心思,也不客气地说,伙食都是定人定量,这个我也没办法,艰苦时期,也请您老体谅。姚广德说体谅哩,那就这么说定了,走吧。
姚广德虽然有些失落,但是起码取得了一半的胜利。巧巧跟在马干部的身后,姚广德跟在驴的身后,虽然他不愿意跟在驴的身后,也不敢造次,这是什么地方他很清楚。
一条炕,八个男人。姚广德不住地皱眉头,而后蹲在灶火墩上吸旱烟。张能能拴好驴,回到窑里看着姚广德,也不说话。一会儿,到了打饭的时间,姚广德绷不住了。姚广德说,你把桶放下来,多打一点!张能能低头从木桶里拿出碗筷的时候,军用被子也被姚广德看到了。姚广德走过来摸了摸那被子和碗筷,脸上的嫉妒劲全显现出来了。姚广德说,成干部了,脑袋也大了,半天也不跟我说话了?把你放羊了?张能能说,没。姚广德说,没?姚广德跳下来,用力掀开那军被,踢了一脚水壶,又举起碗来要摔,张能能冲上去就夺过那碗来,姚广德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眼睛圆瞪,诧异地看着张能能,张能能怀抱着那碗,像珍宝一样用胳膊护着。姚广德还要去夺,门外进来几个后生看着姚广德,姚广德只好作罢,憋着气说,你去打饭!
张能能走了,姚广德气不打一处来,别人吃饭,他吃气。他觉得出了这川道口,张能能就变了一个人一样!他早已预见了,只是没有想到张能能变得这么快,这么决绝。在姚广德的心里,张能能一直跟牲口一样,这牲口就在刚才咬了他一口,这口气他咽不下去。再怎么说,我姚广德养你十几年,还要把女子给你当婆姨,你也不能因为一只碗跟我翻脸!这碗是啥?能换来你十几年在我姚家的吃吃喝喝?能换来巧巧这么好的婆姨?姚广德越想越气,左等右等不见张能能回来,心想我还没吃,你怎么能先我吃饭?不由得走出窑洞,见张能能正舔着那碗,崔干部正给他用剪刀剪头发,剪完了,又嘱咐什么。末了,才高高兴兴向这边走过来。
姚广德压了压气说,吃了?张能能说,吃了。姚广德说,我的饭呢?张能能说,没有你的饭。姚广德刚要说啥,张能能说,驴也没吃,我去找点草,喂驴。姚广德说,你脑袋让驴踢了?你大我还饿肚子着哩,凭什么让驴先吃了?张能能说,马干部说了,你自己去吃,这是学员的灶房。姚广德一下子被噎在那儿,张能能转身出门,去了牲口圈。姚广德想追上去踢他一脚,看到旁边人来人往,不好吵闹,正好马干部也带着巧巧来了,姚广德只好再次咽下这口气来。马干部说,你俩有事?姚广德说没没没,那个你吃了没?马干部说,正过来跟你说呢,你跟我去别的地方吃饭吧,算我请你了。姚广德一喜就说,这哪儿成呢?公家也穷么,还要下馆子,连累你了。马干部说,我哪儿能下得起馆子?是老乡家里,去不去由你。姚广德说,去去去,巧巧跟你亲,她去哪儿我也得去哪儿。巧巧笑着说,你看我说了吧,我大肯定去么。
姚广德和巧巧跟着转到旁边不远处的一户人家,院子不大,住着一位四十岁蔡姓女人。这女人听到门口进来人赶紧招呼,一个三四岁的女孩跑出来,跳进马干部的怀里。女孩哇哇地叫妈妈,看得姚广德和巧巧直乐呵。女孩叫延河,延河正学语,巧巧跛着脚,亲延河。姚广德才知道这延河寄养在老乡家里,马干部工作忙,没法带娃,她和蔡大妈一起很利索地做了一顿便饭。姚广德的气才压了下去,吃了饭,姚广德又说了些客气话。马干部说,我在张家圪崂也不是这么吃饭嘛,客气啥呢。
姚广德回到窑洞宿舍后,张能能也把驴喂饱回来了。张能能裹着那军用被子,试来拭去,爱惜得不得了。姚广德看着炕上只留了几寸空闲地方,心里的火又燃起来了。姚广德说,吃饱了?张能能“嗯”了一声。姚广德说那就去找点热水,我要烫脚哩。姚广德和老婆都这习惯——两个人每天都要烫脚,何况今天走了这么多的路,姚广德不烫脚睡不着。所以,姚广德啥都没有带,就带了一个木桶让张能能背着。张能能犹豫着,旁边的人各自说着话,互相询问是哪个村哪个区的人,聊得热火朝天。姚广德说,咋?嫌丢人?张能能不说话,跳下炕,端着洗脚桶出去了。姚广德看张能能走了,自己占了张能能的位置,也试着去盖那军用被子。被子旧了,但是很干净,粗布的被套让姚广德还是很不舒服。睡的地方刚好能塞进他一个人。那些从各村选来的人,大都年轻,爽朗地笑着,姚广德不喜欢受苦人这种开怀大笑的声音,觉得粗野,觉得放荡,觉得满窑都是牲口味。他把上衣脱了当枕头,就那么躺着眯着了。(中篇小说《攒年汉》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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