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烟●张润生/文

追烟

一冬又一冬，我们在苦中有乐中追烟，苦也罢乐也好，只要能追出蓝天追出白云，我们就会一直无怨无悔地追下去。

这个冬天，我们又和以往的冬天一样，每天清晨坐上车，去延安城区的居民区，追逐从烟囱冒起的黑烟。我们可不是体味“大漠孤烟直”的狼烟气氛，也不是欣赏“依依墟里烟”的田园风光，我们追烟是为了灭烟。

从1998年，延安为治理大气污染，在城区禁烧有烟煤使用无烟煤以来的每个冬天，我们这些环保工作者都在“追烟”。循着冒黑烟的地方追上去，查出烧有烟煤的，查出烧破胶鞋的，查出烧废油毡的……然后，教育、罚款，最终灭烟。还不要说，“追烟行动”确实给延安追出

了蓝天白云，但其中也不乏艰辛，可我想说的不是艰辛，而是在艰辛中泛出的追烟趣事。

就说今年吧。

一个雪花飘飘的清晨，我们追烟追到一山体居民区的一个院落门前。“小扣柴扉久不开”，门楣积雪落下来。终于一老头开了门，问：干甚了？答：查煤。这么大的雪还查煤了？走进窑，揭开炉盖一看，一只破胶鞋燃得正旺。看看炕上睡一老婆儿，就把老头叫到院里按规定进行处罚。

雪下大了。站在院子里的我们对老头教育一顿后，要罚一百元。老头对“教育”完全接受，表示以后再也不敢了。可对罚款好歹不认：穷，没钱么。老头说他穷不假，全部家当也不值两个钱，陈旧的棉衣裹在身上，冻得瑟瑟发抖。可规定面前，贫富平等。硬的不能来，只好耐心给他做工作。

雪花扑簌簌地下落，落在给老头做工作的老同志张生荣风雪帽的边沿上、眉毛上、胡子上、肩膀上。我蓦然想起，今天是圣诞节前夕，就对老头说：看，圣诞老人给你送财来了，交罚款就当给圣诞老人送了红包，出去小的回来大的。老头仔细一看张生荣，哈哈大笑，笑过就爽快地把罚款交了。我们笑说老头还是要拿“财”哄了。老头忙否认：我是看到你们为了众人，叫雪下成这号，用你们的话说是感动了。

哈哈哈……

还有一天，暮色苍茫的时候，我们驱车至凤凰山体的居民区去“追烟”，远远望见山体上有一股黑烟上升，于是朝着方位追上去。

气喘吁吁到达方位，天黑了下来，看不见烟失去目标。正当我们沮丧时，站在一垃圾台边的一位同事用手电照着从炉筒子里倒下的一丛烟煤儿让我们看。顺着手电光的延伸，看到一丝零星滴落的烟煤线儿弯进一小巷。跟特务似的顺着烟煤线儿追，追到一窑洞门前，敲门进去一查，炉子里烧的和碳盆里放的都是有烟煤，抓了个现行。哪知烧煤婆姨不慌张，一句“咱们是一家人”说得我们一头雾水。她接下来的说道才使我们释然，她说她女子就是办事处查煤的，天下查煤的是一家嘛。啥逻辑么？照罚不误。婆姨见我们“六亲不认”，就给她女子打电话叫快回来有急事。过了一会儿，她女子回来了，果真是办事处查煤的，我们还认识。面对认识的“一家人”，我们就扛硬不起来了，就说算罚了。可

她女子不行，她说自己不过硬怎么查别人。硬是按最高额度缴了罚款。

最后我们笑说，人常说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我们今天自家人是认了，可没有舞弊。

还有一次，那是一个晴朗的早晨，我们驱车至杨崖沟追烟。刚进沟就看到沟掌的半山上有一股黑烟冲天而起。

于是朝着黑烟追，上山爬坡，追到跟前一看，原来是一个后生在烧一堆儿废油毡片，这不是故意捣蛋么。我们刚准备对其呵斥，后生却说先不忙处罚我，我先领你们去一个藏有烟煤的地方，有五、六吨呢。我们很吃惊，现在很少能查到有烟煤，既就是查到，也就是一半袋儿，五、六吨是真的吗？我们将信将疑跟在后生后面走，后生边走边告诉我们，他的邻居晚上偷烧有烟煤，呛得四邻不安，说他，他还骂，今早就点烟叫你们来。七拐八拐，来到一个院落里的柴碳房门前。后生说就这儿。我们叫主人来开门，主人一看是后生带路，知道抵赖无用，就乖乖地打开门。果然，五、六吨有烟煤赫然在目。大事件！于是，罚款、曝光。

该处罚后生了。后生说他放烟是为了举报藏煤点。这可怎么处罚呢？按说后生举报有功，那就功过相抵算了。事情处理完后，我们给后生安顿：以后举报就打举报电话12369，后生却说打电话没有这样来的快。

在通讯如此发达的今天，为了快，还要用古人烽火招诸侯的方式来投诉，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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