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与诗意的表达——读尚飞林作品札记

尚飞鹏

尚飞林出书了，厚厚的三卷，卷一是诗歌、卷二是歌词、卷三是随笔。于是，整个夏天，我都在阅读他的作品。飞林出书很多人都感到惊讶，这是因为近几年来，他一直忙于陕西省音乐家协会的行政事务，没有时间展示他丰富的创作成果。大家只知道他是著名的词作家，为数十部影视剧作词，并多次获国家“五个一工程”奖，而很少有人知道他是一位优秀的诗人，尽管在八十年代初，他和陕北的其他诗人共同开创了陕北现代主义诗歌。

飞林12岁学习小提琴，20岁考入延安歌舞团任演奏员，从此，再也没有离开音乐，音乐已经成为他生命中的精神支柱，也是他一切艺术创作的基础和后盾。演奏员艺术实践的好处是，使他迅速地找到了表达生命的通道，包括后来的诗歌和歌词创作，也完全证明了这一点。对于飞林而言，只有在良好的音乐状态下，才能顺利完成其它的艺术创造，这是一种诗意的存在，而这种诗意的存在是音乐给的。诗歌卷就是音乐与文学结合的产物。

飞林的随笔，可以说是他对人生的理解、对音乐、诗歌、歌词创作的一种文字描述，读它更亲切，就像交谈一样，没有什么形式，就像音乐的旋律，缓缓流入你的心田。在你详细倾听他的叙述过程中，它所蕴含的思想会打动你。飞林的文章始终贯穿着一种音乐精神，他的文中到处闪烁着具有生活气息的诗性光芒。很多年过去了，飞林的创作，一直秉承了诗歌的坦率和真诚。我认为，只要你写过诗，诗人的气质就会终身携带。对于一个既得益于音乐，又得益于诗歌的艺术家而言，飞林得到了，这是修来的福气。

音乐在诗歌里的作用，是一种秘密的参与，甚至有些暧昧不清，你不可能说清楚，在某一段、某一节里有音乐的因素，而这种因素的存在，完全是因为长期从事音乐工作的结果。而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评论家们喜欢把诗歌里的音乐性理解成押韵，或者是整齐的古典格律体，那完全是一种表面化的东西，而真正的音乐因素，是一种内在的旋律在字里行间的表达，飞林的诗里有这种只能感受，而不能言说的音乐因素。

上世纪80年代，飞林被一些诗评家和朋友称为陕北的叶赛宁。他的诗充满激情，对语言的把握和展开，都有出色的表现能力，这使他的诗更赋予抒情性。我以为抒情是诗人的灵魂，爱情诗则是诗歌创作永恒的主题，大概爱情诗成就了世界上所有的诗人，飞林也不例外，他在《青春变奏曲》里写道：“沿着那潮湿的河畔/夕阳轻轻地铺在我们脚下/等到月亮升起的时候/我在接着对你讲——关于亚当和夏娃的故事”这是诗人早期的作品，也许是他唱响的第一缕情歌。可以想象，一个春心萌动的少年，当初次走进百花争艳的季节，该有多么温柔。

飞林的诗对陕北的一草一木表现出无限的恋情，这是显而易见的。《大高原：B小调弦乐四重奏》（第一小提琴）里写道：“也许昨天早该忘却/但那毛驴车碾过的印痕是落在心上了/即使溪水纯净的沐浴也难洗掉/山民们的辛苦”。故乡是诗人的起点，远游可以、流浪可以，但心灵不可以离开故乡。在《大提琴》里有这样的诗句：“那个执酒的男人/是在老弦的旋律中痛饮的/饮得整个高原都酩酊大醉/昏暗的窑洞里/女人如极妙的传说盘坐于土炕/哦，这便是大高

原呀/人们把生命像羊皮袄一样铺在地上/滋润土地肥沃土地”。诗人多么熟悉这块土地呀，多么理解在这块土地上世世代代耕耘的父老乡亲，是他们的奉献，才换来了今天的繁荣。他的描述及其细节性，把高原上的男人和女人表现的惟妙惟肖。也许因为他离开了这块土地，才会迸发出如此强烈的深刻。“告别了故乡告别了石拱桥头那双/美丽的能挑起一场战争的眼睛/在漠野里在惨死过迷途者的地方跋涉/我的世界突然变得狭小冷清/仿佛春天从这里消逝……”（选自《仲夏·爱与希望的交响》）。也许他遭遇过一些事情，才使他变得忧伤。在故乡的时候，诗人的痛苦是单一的，现在诗人离开了故乡、便有了真正的痛苦。从这个意义上讲，诗人现在所承受的苦难是双重的，即故乡本身的苦难和怀乡之苦。

飞林的诗歌创作一直没有中断，只是从21世纪开始写得少了而已，在阅读的过程中，我发现这些诗都比以前的诗长度增加了，而且更自然。比如《四十不惑》、《死成一个英雄》，很明显，这些诗里多了英雄情结，他在《黑城》里写道：“给我的马备鞍/它要行走天下/给我的马备料/它要创造奇迹”。他要出发了，仿佛征程十分遥远。“我的马呼啸而来/我的马和我/在失败或者胜利的时候/默默无言”。他似乎知道路途险恶，会出现种种意外，所以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追求的全部过程。于是他平和、中庸，更宽容地理解世界，善待身边的人事。

他的《死成一个英雄》，是一首具有英雄主义气慨的作品，英雄主义的完美表现，最彻底的就是战死杀场。当然，和

平时期的英雄主义，应该是一种创造力，创造精神。这是一首多意体的作品，它可能表现的是一种民族情怀，也可能是一段凄美的情感故事。“在雪山之巅/为你披上纯洁的雪衣/看你的笑脸/映红白色的雪”。可以把一座雪山看作是心目中的英雄，也可以喻为美人，这就是诗。这首诗整体布局俊秀、表达清晰，一气呵成，是难得的好诗。“就让我站着/站成一个季节/站成一块千年不倒的石头/目睹无数人聚集起来/点燃民族繁育的火炬/就让我死吧/死成一个英雄。”死成一个英雄，可以理解为生命到达的最高境界，这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始终代表着精神的极限。

我总觉得，诗歌最容易真实地反映一个人的内心世界，也最能揭示一个人的思维真相，仿佛一写诗，虚伪的东西就藏不住了，就会暴露出真性情，就像忏悔、反省，把自己的老底翻出来，在阳光下晾晒，飞林就是这样一个诗人，爱恨情仇，高兴与不高兴都在脸上，都写在诗里，一看就明白了。为什么有人说，诗人是幼稚的，就是这个道理。其实这不是在批评诗人，而是在表扬诗人。似想，我们所处的这个社会，很难逃脱在名利场打拼，在极具上升的物质化圈套里打转，久而久之就会变得平庸势利。突然能有一湾清水在流淌，而这一湾清水，正是从诗人的心灵里流淌出来。

要全面地评价飞林的诗，必须要更深入地研究他的作品，我涉及的仅仅是诗人的抒情部分，还有待更多的专家有更详尽的解读。尽管飞林在艺术创作中取得了丰厚的成果，但过去的只能说明过去，而未来需要有新的创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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