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湾寻踪 曹百新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站在延安市富县张家湾镇的五里铺村，于秦直道的山脚下仰望这条盘山道，脑海浮现出的是诗圣这首《兵车行》中的诗句，还有几千年来的征战杀伐场景。

物换星移，世事沧桑。秦直道，作为曾经的军事之道、经济之道、文化之道、政治之道，如今，静静地曲折在这里，为我讲述它承载过的辉煌、落败、伟岸、萧条、绵长、短暂、悲欢、离合。

当年秦始皇修这条秦直道是为了北击匈奴，想不到到了后世，它还会有几次相反的用途，为匈奴人赫连勃勃攻陷长安、西夏李元昊进攻长安铺就了捷径，为大顺政权李自成纵横天下、为刘志丹西北闹红提供了便利。

西北红军刘志丹的南梁游击队，利用子午岭山麓的丛林耸岭中的秦直道闪展腾挪，打土豪分田地纵横陕甘；沟深林密的大东

沟、埝沟不知收留过多少人民的子弟兵，提供过多少粮草补给。而小镇张家湾在匆匆而过的那段历史中并没有留下多少记忆。

张家湾镇曾出土过修秦直道重8公斤的大铁锨，秦汉时期的行军锅，规整精致的汉方砖。虽然这片土地上，随手就能拾起一块沉甸甸的历史。可历数富县各乡镇的名字，唯有张家湾镇的命名，最不起眼，隐去了所有的历史典故和文化内涵。全国范围内84处以张家湾为名的村镇中，富县的张家湾就如同随时可湮灭在人群中的邻家大叔，质朴无华。

这个小镇位于富县西北部，周围群山环抱，葫芦河清流潺潺，四季景色如画，有“陕北小江南”之称。在张家湾漫步，弥留在空气中温润的负离子让人神清气爽。子午岭山脉茂密的森林植被为人们提供了充足的氧气，被誉为“陕西之肺”。而葫芦河湿地又能够分解、净化环境，起到如肾脏

般“排毒”、“解毒”的功能。无怪乎这里生长的人们个个看起来面色红润、身体健硕。

历史上，张家湾镇本来是商贾云集繁华富庶之地，因清时曾历经同治回乱，所属区域便成了尸横遍地的战场，之后十村几空。“杀人沟”、“白骨塔”……听听这些流传下来的地名，就足已让人毛骨悚然。步入这些地方，虽然时光远去，却依稀会听闻死难者苦楚的呻吟。传说中逐日的夸父头发变为了森林，而那些战争中逝去的生灵也幻化成树木，遮天蔽日，即便盛夏也透露着丝丝寒意。

浩劫之后，人与人之间变得格外亲近。此后一二百年里，这里收留着来自各地的逃荒避难者。在这里，只要舍得力气，就不会被饿死。大片被撂荒的田地等待人们去耕作，山间遍藏的山珍野菌飞禽走兽为人们提供了可口的美味。曾经的古战场成为了逃

避灾难的世外桃源，人们纷至沓来，相亲相爱。无论你从哪里来到这里，素不相识的人可以邀请你去吃捕获的美味、自酿的烈酒。就在这里，土窑洞的热炕上睡过刘志丹的游击队，也睡过张学良的东北军，还有358旅镢头队的八路军。

张家湾人纯朴厚道。交往中，往往要把最好的东西留给别人。自己可以啃半年的老咸菜，却要给客人端上房檐下风干的腊猪肉。自己裹着棉袄在炕角受冷风，把最干净的棉被与炕头让给客人享温暖。就是在山路上的偶遇，那善意的笑容一下就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不论操着哪方口音的人们都热情地与你攀扯，请你回家去做客。

深秋的夕阳，映射在张家湾周围的青山。那金黄、火红、翠绿的树叶相互烘托着，白桦的枝干点缀其间。古老的秦直道上，几只悠闲的牛羊在牧人吆喝声中加

快了晚归的脚步。

远离战争的阴霾后，这种闲适让人们觉得如此稀松平常，似乎这里从来不曾有过战争的创伤。脚下的这条路也似乎亘古未变，踩踏其上的我们也不会留下一丝踪迹。而事实上，我们却发现了数千年前，或许是在秦直道刚刚废弃的一个雨夜，古人从这里匆忙行走所遗留下的21个脚印。而张家湾，在历史中走过的那些脚印会不会被及早关注呢？ E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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