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越大相岭（上）

刘乾坤/文

地理学家胡焕庸把中国的黑河（瑷珲）和腾冲两点一连，在地图上画出了一条直线，这条直线从中国的东北贯向西南，把中国版图划为两半：东南半壁是人口密集地区，西北半壁是人口稀疏之地。

在山林中艰难前行

这条1935年画出的直线，分割出了中国人文和地理的“双美”，并在西南与大相岭交会。它的东北部是物产丰富的天府之国，西南部则是物产贫乏的僻静之地。

2016年，中国国家地理杂志推出“漫步中国”特刊，介绍了中国适合徒步的路线，其中就有——走胡线。

古道曾经的热闹已不复存在，路上的石板却依旧述说着过去的故事。

翻越计划开始

雅安地处四川盆地西界边缘，是向青藏高原和康滇古陆的过渡地带，有雨城之称，降雨量丰富，是亚热带地区的降雨中心之一，加上地处盆地西缘，大雪山山脉的大小相岭和二郎山山系挡住了南面的热浪与青藏高原的寒冷气流，形成了区域小气候，成为动植物的基因库，物产丰富，盛产茶叶、黑陶、中药材等，与成都地区出产的丝绸、蜀布、蜀锦、瓷器等构成了外销的主要产品，无论从哪个方向出川，都是高山、峡谷，其中有条著名的古代贸易通道就是——翻越大相岭。

汉武帝时期，唐蒙上书开通西南夷的大道，出自四川的汉代才子司马相如出使西南，辟路开荒发展一条通往境外的古道。公元前122年，历经数年从西域出访回来的张骞很兴奋地告诉汉武帝，在大夏国（今阿富汗）见到了邛杖、蜀布，由此推断，在中国西南的崇山峻岭中，应该有一条通达海外的古代走廊。

汉武大帝大举经略西南，成为通往境外的西南古商道的始作俑者！

随着近现代考古发现的成果不断涌现，闻名于世的三星堆文明逐渐向我们展示了西南的文明曾经是多么璀璨，除了那些极具异域特征的青铜像之外，还有就是众多的贝壳，这些贝壳经过生物学家考证，是印度洋所产。还有，制作三星堆的铜也不是现在四川所产，地质学家李忠东曾指出：三星堆的铜来自于云南。

这也曾侧面证实了有一条或者多条道翻山越岭抵达云南，远达西域。

查阅一些书籍，大抵这样写的，成都——雅安——芦山县（或者荥经县）——汉源——更远的高黎贡山地区，这些地名是近现代的，究竟是从哪些谷口或者山岭出去的呢？学者们又提出了南方丝绸之路和茶马古道两个学术概念。无论是丝路，还是茶路，我想统称为古代贸易通道，而我最想考察的就是翻越大相岭的官道。

大相岭是大雪山山脉的一条支脉，也许大家对大雪山山脉不甚了解，那它的主峰是大多人都知道的，就是蜀山之王贡嘎山。这条山脉既是天险，也是阻隔。

从成都出发，经临邛（今邛崃市）到芦山县至严道（今荥经），然后翻大相岭至笮都（今汉源县），史称灵关道，从古地名上可以看到，大相岭除了地理上的围合之外，山的南北分属两个大的古蜀部族：一曰邛，二曰笮。

从雅安出发，出南城门，经观化抵达新添驿站，然后进入严道，这也是一条重要的古道。由于成都至芦山这一线的古道很少，因此我们选择从雅安南城门出发。

夜里到达新添，在镇上唯一的一家杂货铺补充给养。

从观化到新添

所见到的雅安南城门为清代所筑，城边上有观音殿和文庙，经过岁月洗礼的石梯子坑洼不平，拾级而上，在拐角处有一块石碑，上书“雨城茶马古道，清代南门遗址”。南城门以夯土筑城，外砌砖石，今天所见的城址成了屋基，上面早已建了不少民房，裸露的土地有的被种了些蔬菜，当地人告诉我们这些就是古城墙。

下了城墙，打听如何去观化乡。观化乡原来就在国道108线边上，2012年雅西高速开通，途经的班车更少了，只有搭乘通往乡镇的小面包车，时间不定。没多久，来了一辆，把我们载到观化乡场镇上，一路打听古道在什么地方，人人皆知。现在立了路标，上面有茶马古道指向，离开国道108线，上了乡村小路。

古道在一户人家的瓦房下有了踪影，老屋前有人正在饮酒吃饭，好似在待客，这一顿貌似吃了两三个小时，意犹未尽。

主人名叫傅文友，祖籍崇庆州（今崇州市），在这里已经是第六代人了。傅大爷说，当年这里很热闹，房子很多，从雅安背茶过来的人从这里前往打箭炉（今泸定县）。对于老地名，他仍记忆深刻，至于后面如何去到打箭炉，他并不了解，他只知道这条古道到荥经的新添站。

顺着他的指引，我们钻进了树竹丛中，如果不是脚下实在的石板，谁能知道这曾经是繁荣的古道。偶尔透过树叶缝隙，我们居然远远看到了雅西高速。顺着古道延伸的地方，远远能望见大树、老房子。辞别傅大爷后，开始在石板上跳着蹦着前行。

老房子是一处山神庙，刻着些民间风格的石刻造像，题词看不太清楚，估计是当年商旅祈愿平安的神灵。这个时候，坡度开始出现，由于乡村公路的修建，古道开始断断续续，乡村公路为了转弯的需要，在弯道里面留下了一些古道。到了麻柳乡，乡村公路几乎完全覆盖了古道。

丰沛的降雨和温润的气候，使得这里的植被异常茂盛，沿途我们打量着路边的砂崖，和四野的绿叶鲜花，说说笑笑到了高桥。距我们出发已有4个小时，天色渐晚。高桥曾经是荥经八景之一，但现在找不到昔日景象。

对于古道，当地人一般用走多少时间来说距离，因每个人的体力不一样，行走时间肯定不一样，我们路上拍照，找路，使原本计划的时间无形中溜走了，天将黑，一辆双排座货车在我们面前停下来，乘车约走了5公里，来到石家村。石家村原叫石家桥，也是当年的驿站。村子半旧不新，尚有几座清末民国时期的木房子，更多的是八九十年代修的民房。

沿荥经河继续前行，天已黑尽，终于抵达目的地——新添，新添驿站现存有上百间青瓦小屋，院落、街市依然，因为新镇的修建，这里的商业功能不再，但仍然可以从存留的数十家传统客栈、商铺中看到昔日的繁华，商业的重镇只存在于老人们对时光的回忆之中。

冷清的古镇上只有一家杂货铺，还是当年国营供销社留下来的铺面，彭月良是这里的主人，开了十多年的杂货铺，老两口就在老式的柜台后面期待着顾客的到来。他说以前这里是荥经县最大的集镇，雅安（雨城）和荥经、天全的人都到这里赶集，后来通了公路，新镇建在公路边上，这里就再也热闹不起来了。

古老的戏台没有戏班子的锣鼓之场，原来观众坐的院坝现在成了最后的晒粮处，夏收稻谷秋收玉米都在这里扬尘晾晒，镇上的居民也不如往昔那般繁忙，闲适地养鸟、喝茶聊天，吃饭也端到屋外看风景，这样的生活是都市人所缺少的。那种邻里左右的情怀，是一种古老的市井文化。

在镇上，我们打听新添这个名字的由来，觉得有点奇特。一位老人回答说，以前从观化翻山过来到荥经县城住宿有点远，很多的马帮提出能不能在中间再建一个驿站，后来选中了这里，正好在两个驿站的中间，由于是新增加的便取名“新添”。

作者简介

刘乾坤，长期关注自然生态与历史文化，是著名的人文自然地理作家、资深摄影家，与雅安有着不解之缘，曾出版个人画册——《中国荥经·四川盆地的锦绣花园》。

现为《中国国家地理》特约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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