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康“三大干线”公路建设揭秘

1939年1月1日，西康正式建省。

隆重热烈的欢庆仪式后，西康省主席刘文辉颁布了建设新西康的六项任务。从厉行经济建设、加强民族关系，到发展边疆教育、加紧组训民众，再到改善人民生活、彻底澄清吏治，“我希望一齐决心，自今日从头做起，领导本省三百万的同胞，集中心力创造出一个新西康！”

在刚刚成立的西康省，征兵、征工，组训民众，编查保甲，修筑公路，整理机场……种种工作，如雨后春笋，随处所见。一时之间，一场雄心勃勃的新西康建设计划快速推进。

西康有非常广大的荒地，开辟出来可以致富。

西康有蕴藏丰富的矿产，开发出来可以致富……

“交通是我们的致命伤，交通又是我们的生命线。”刘文辉认为，“唯它（交通）是西康的致命伤，我们必须克服它；唯它是我们的生命线，我们必须建设它。”

赵祖康在乐西公路修建前，赴乐西公路沿线视察。图为西康各界代表召开大会欢迎赵祖康视察

“西康交通之困难，可谓冠于全国。自康定至成都计程九日，最为捷近。余则无论入藏、入滇、入青，平均皆逾四十马站。且各路崇山峻岭，羊肠小道，出关则尤冰天雪地，寒冷异常。因交通之险阻，而各项要政亦随之而停滞，故发展交通为建设新西康之先决问题。”

在西康省主席刘文辉看来，西康省修筑川康公路、雅富公路、乐西公路“三大干线”工程，真是比登天还难，然而“三大干线”公路却又非修不可！

各地民工抢修公路

连通汉藏的川康公路

相关档案资料记载，川康公路建设，始于清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

当时的川滇边务大臣、护理四川总督赵尔丰以“治边”为由，修建成都至康定的骡马车道，预算银20万两。所选路线自雅安经荥经小河场进沟，过蒲麦地、龙巴铺以达康定，其用意是避开大相岭、飞越岭两座大山，但因当时测量与筑路工程人才缺乏，未经勘测即盲目动工。后赵尔丰调迁，筑路未果。

1912年，川康公路成雅段开始筹备修建——

当时的四川军政府都督尹昌衡提出“川康国防所系，经略川康非从交通着手，不足以言进化。”经省议会提议，由川省发行纸币20万元，作为成康“军路”筑路经费，计划1914年修至雅安。

在工程施工中，技术工人承担开山建桥任务，土方工程由民工完成，所有民工不发工资，只供伙食，因而川康公路成雅段修筑怨声载道。“施工人员既少勘测常识，又乏筑路经验，路基卵石，既不捶碎，也不夯实，铺于路表盖土即成。后被雨水冲刷，乱石裸露，行旅和骡马常在途中受伤；成雅间4站路要走8至10天；人们把‘军路\’叫作‘均怒\’。”后来，川康公路就此停工。此后10余年间，因无人管理，已筑路段的扩宽部分复为农田。

1925年，国民政府军二十三军军长刘成勋为巩固防区的军事需要，决定修筑成康马路。12月，成康马路在成都武侯祠举行开工典礼，次年秋完成成都至新津土路40公里。新津至邛崃、邛崃至名山、名山至雅安3段分段同时开工。

1927年，成康马路工程未及半，刘成勋被二十四军刘文辉部打败，通电下野，筑路工程遂停。同年，刘文辉设成康马路总局于邛崃，历时10个月仅将新、邛段41公里打通。

成雅路长15l公里，经“二刘”两度修筑，直至1932年夏，先后费时近8年，派款银近40万两，才勉强打通。路基一般宽约7米，砾石路面，弯多路窄，逢场镇穿街而过。

1935年5月，为堵截长征的中国工农红军，蒋介石飞抵成都督战，将川康公路列为战运干线并限期赶筑，由雅安向西经飞仙关至两路口，折向西南越二郎山再经干海子至泸定，过大渡河经冷竹关而达康定，全长224公里。

抗日战争爆发后，国民政府军节节败退，1938年国民政府准备西迁重庆，蒋介石又电令重庆行营：“大规模计划兴修西康省各公路，拨款先修川康路”。5月，公路监理处再次组建川康公路工程处于天全，行营监理处副处长彭先蔚兼处长，王永祓、骆美轮为副处长。经工程处测定全线里程为225.9公里（实际仅有219公里）。决定采取分5段自雅安向西逐步推进的施工顺序。路基土方征调民工开挖，先后共征调13万余人。路基石方及桥涵等招雇石工，常年8000余人，最多时达2万余人。

第一段雅安经天全至下南坝长72公里，征调雅安、天全各1.2万人，荥经、汉源各0.4万人，名山0.7万人，芦山0.3万人，于1938年5月开工。

第二段由下南坝经两路口至龙胆溪长36公里，征调四川省丹棱、夹江、洪雅、蒲江、邛崃5县民工共4万人。由于征工各县距工地远，乃改义务征工为给价征工，规定土方每方2角，石方每方3角，运输每负重30市斤行10里运费7分，民工往返每天伙食费2.5角。

第三段由龙胆溪经二郎山垭口至干海子长23公里，此段海拔最高，冬春积雪没胫，必须抢时在冰雪封山前打通。规定由天全县征调筑路及运输民工各5000人。这段工程到1939年2月结束。

第四段自干海子经泸定至冷竹关长60公里，征调雅安、汉源、荥经、芦山4县民工3万余人修筑。

第五段自冷竹关至康定27公里，征调名山、洪雅、丹棱、蒲江4县1.5万余民工修筑，1940年秋完工。

1940年10月15日，川康公路工程处主持试车，组织小客车及大卡车各一辆，从天全出发，小车颠簸6天于20日才到达康定。1941年2月，又由交通部另行组设川康公路改善工程处于天全，时经一年全线勉强通车。

“雅安在川西平原的边缘，是富饶产粮区之一。县城在青衣江南岸，南倚苍坪山。城内主要街道呈十字形，石板铺砌，两旁房屋很整齐，商店集中在十字交点的四端。成都到雅安原通公路。1941年交通部出资修筑川康公路，经天全越海拔三千米的二郎山，在泸定跨大渡河，到达西康省会康定（原名打箭炉）。两条公路在青衣江北岸交会，设有汽车站，发展成为一个新市区。当时刘文辉常驻雅安，雅安实际上成为西康省政治经济中心。川康公路管理局管理雅安到康定公路的改善和康青公路的新建工程。管理局设在青衣江北岸的新市区，新建了办公房屋和职员宿舍。”著名公路工程专家郭增望在他的《四十年的回忆》文章中记述说。

川康路雅康段的修筑，从1936年6月始修算起，共四年半。据1940年《康导月刊》第三卷载：“川康公路修筑时，民工死亡约3000人，负伤者约6000人。”

在付出无数的牺牲之后，川康两地终于修通了公路，川康公路也连通了汉藏各族人民的交通往来。

翻越泥巴山的雅富公路

1939年春，西康正式建省后，雅安至富林公路开始筹修。

雅安至富林公路原计划按雅宁旧道（雅安至西昌）勘修，但需翻越海拔3388米的大相岭。经反复研究比较，省交通局测量队当年冬勘定泥巴山一线，即由雅安经荥经泗坪翻越泥巴山，过清溪、九襄到达富林，全长158公里。既可联通雅、宁两属，又可使川滇西路不绕乐山，直由成都经雅安、西昌而达云南，缩短运程120余公里。这是西康省首次主持修筑的公路。

1940年，蒋介石出于“抗战”形势所迫，在下令赶修川滇西路的同时，始拨专款修建雅富公路。

当年秋，西康省交通局设立“雅富、汉泸公路工程处”于雅安，处长由省交通局长骆美轮兼任，主任工程师为赵祖康。11月，征调雅安县民工10000人，先在雅荥段动工。荥经、汉源两县共征调8000人，于次年3月陆续上路。年底路基形成。

1942年5月，雅荥间44公里勉强修通，但不能通车。1943年，西康省政府征调雅安民工5000人、荥经2500人，于当年11月动工铺整路面。

1939年冬，荥经至富林一段由西康省交通局测量队初测。1940年秋，雅富路工程处成立，又组成3个测量队复测，完成后3个测量队分别扩建改组为3个工程施工总段，征工、备料、储运粮食等，分期施工先将全线按单车道打通，二期再行加宽。

1942年5月，征调雅安、汉源、荥经、天全、芦山、泸定等6县民工共40000余人，分段修筑。由于物价继续飞涨，经费不敷，民工大减，进展迟缓，及至停顿。1945年，雅富公路复修荥经至泗坪段，动工4个月，耗资1亿元。

“康青公路完成后，川康公路局在1945年仅有一百多公里雅富公路的施工任务。1944年11月，局里要我查勘雅安到富林公路，找寻比大相岭更好的路线。据说有一条小路越过较低的山岭可通富林，但有土匪出没，商旅不敢走。由骆局长介绍，我找了刘文辉的一个团长，雅安的袍哥头子，持他的名片去当地联系。我先沿青衣江的支流西行，沿河大部地段是陡峭石岩。晚宿一小镇，持名片找当地的袍哥头子，他派管事于次日陪同上山。翻越约五百米高的山岭，荒僻不见人行。下山因属另一袍哥管辖，陪来的管事辞走，我只好冒险前行。山南地质较差，都是风化的土石堆积物，开挖路基后可能会引起坍方。以后循流沙河到富林。回程走大相岭，岭顶海拔3000米，上下山高差约一千米，尽是露头岩石，路线展开困难，工程艰巨。权衡利弊，我认为西线较好。向局里提供了查勘报告。”郭增望回忆说。

泥巴山下，一段公路雏形开始盘旋回转在山水之间。大相岭上，一队队骡马载物往来！

褴褛开疆的乐西公路

1938年，乐西公路工程处门前正搬运粮米，保障乐西公路修建民工口粮供应。

1940年修建的汉源流沙河木桥

1938年，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为“开发边区，拓取资源，充实抗战力量”，令成都行辕公路监理处筹备修筑乐西公路。1939年1月，经行政院决定由交通部办理。交通部于4月勘测筹筑，8月在乐山成立工程处，随即分段施工。

乐西公路是抗日战争期间四川通往缅甸的一条战略公路，全长525公里，起点乐山终点西昌。雅属境内计长188.65公里。1940年3月，蒋介石下令“限期乐西公路一年内通车，否则以贻误军机论处”。

经办部门只有再度强征民工，采取分段包干负责的办法进行。前后在川境征调民工3次，康境征工2次，征工遍及31县，达13万之众。先后又辅以彝工、兵工近3万人开挖土方，修筑路基。石工、技工除招到大小包商300多家，还由交通部公路总局组织8个石工大队，成都、西昌两行辕各成立两个石工队，共招募工人约40000人。1941年1月，乐西公路以20万之众协力抢修，终于初步打通。2月，乐西公路试车，6月底开放通车，年底正式宣告完成。

据乐西公路档案资料记载，乐西公路多数路段工程异常艰巨，汉源境内的蓑衣岭和岩窝沟即是有代表性的艰巨工程——

蓑衣岭是全线最高点，海拔2835米。终年多雨雾，所有过岭的人，总要携带雨具，因而称它蓑衣岭。“昔日征调的民工在蓑衣岭筑路，无御寒衣被，一夜就冻死仁寿、井研、犍为等县民工二百人。”“这段工程因冻饿疾病而死的，多达2400余人”。

在海拔2000米岩窝沟，沟长6公里，沟宽不足200米，沟深却达200米以上。沟底深邃幽暗，岩石壁立，乐西公路有两处只能开凿“E”形槽路，最大石方中心开挖达26米。据史料记载：“仅在打通岩窝沟这一段公路中，就死亡1400多人”。

乐西公路出岩窝沟后，沿大渡河依山曲折迂回，从菜子店到方村垭口，全是傍山险路，高出江面千余米，临崖俯视眩目惊心。方村垭口与马烈仅一沟之隔，两点高差达500米，绕沟到马烈5公里，然后回旋下山，始进入人烟较稠的富林河谷。

在汉源富林镇，由于南有流沙河河床陡急，历年雨季洪水冲刷泛滥，河宽处达一公里，乐西公路只得绕到上游2.3公里狭窄处，架设360米长的流沙河大桥跨越。至农场（今石棉县城）再架设钢索吊桥入宁属（今凉山彝族自治州）冕宁县境。

在菩萨岗上，这里由于是大渡河和雅砻江的分水岭，也是雅、宁两属的分界线，海拔2550米，岭顶虽较平坦，但多系冻土草地，含水极多，土质松软，筑路基非常困难。加以气候潮湿恶劣，瘴气浓重，乐西公路施工中工人患病者特多，缺医少药，死亡上千。

据乐西公路修筑相关档案资料记载，在修筑富林至大冲、白岩河至马烈、马烈至冷竹3个路段（共长45.24公里）中，汉源县征调民工5000人，限期3个月内完成，困难很大。该县为不误工期，不误翌年农时，自动增加2500人，按期完成土石方40余万立方米，获得“功竟康庄”匾额。

1940年底，乐西公路蓑衣岭路段修通，交通部公路总局管理处处长赵祖康感慨民工筑路艰辛，亲笔题写“褴褛开疆”石碑，立于岭顶路旁。

“经连年以来之努力，重要的交通线如川康公路、乐西公路，均已协助中枢修筑完成。并且雅富公路（雅安至汉源富林）现已试车。至于旧日驮道，如磨西旧道、泰丹驮道、雅康驮道、康冷旧道等，均经切实整理培修。总括来说，西康现时交通状况，对外有公路直通川康两省，对内则各重要城市之间，已可畅行无阻。”

川康公路飞仙关段汽车正行驶通过。

一路之通，西康百业兴盛——

从前看不到烟囱和马达的西康，现在已经有了新兴的工厂；

从前无人过问的农业，现在已经有了牧场和农场；

从前无人注意的矿产，现在已经开始了科学地探采；

从前看不出水利的西康，现在已经有了灌溉工程；

从前没有公路的西康，现在已经有了汽车行驶。

1944年，刘文辉邀请摄影师孙明经重返西康考察，拍摄西康自1939年1月1日建省来的变化。孙明经说，“这次重游更看到许多的新气象，一到西康的大门，便有雅安的新铁索桥横跨青衣江上，雅安的市容亦重新整顿，从前滑竿八日始到康定，现在汽车二日可达。”进省垣宽的大道，新式的建筑，已令作者不敢自认曾游此地。言谈之中，刘文辉、孙明经都对西康“三大干线”工程的作用发挥赞叹不已！

雅安日报记者 罗光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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